和小妹告别后,取了金子放到自己的卧房,徐子先也放松了许多。
有这一笔钱,招募流民少年,加以训练,再招募几个信的过的牙将,加以收服,拉拢,这些事都能开始进行。

然后还要找一些官庄上管事的人,同时招募一些靠的住的财务人员,跟着孔和开始慢慢调查所有的村庄隐户,还有梳理镇上商行店铺的用工情形等等。

这些事都可以一步步的进行下来,李诚父子被拘押的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良机,一定要把时间抓住……

接下来徐子先终于见到了秀娘,她按着承诺来报答自己。沐浴之后的秀娘没有梳好头发,擦干了之后,穿着中衣悄悄走进了卧房。

一股皂角的香味和女子身上特有的清香充斥了整个卧房,徐子先感觉口干舌燥,一时间手足无措。

后世的大学生灵魂压制住了潜意识,也似乎是过了千年之久,哪怕曾有的经验也早就荡然无存,徐子先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秀娘红着脸走过来,似乎也是十分紧张,但徐子先更象是被胶水胶住了一样,根本不知道如何时是好。

她颤抖着走过来,象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一样,慢慢走过来,坐在徐子先的身边,然后将还有些水气残留的头发靠在徐子先的肩膀上,水气和头发的香气令徐子先沉醉,他突然宁静下来,伸出胳膊,将这女子紧紧的揽在怀中。

……

闽江水浩浩荡荡流淌而下,向着出海口方向而去,三三两两的渔船在江面上捕着鱼,一群群的鸭子在江边的芦苇荡里钻来钻去,这里是镇子对岸的邵武军的地盘,徐子仪坐着大船与李仪等人一并过来。

从江边向西北看去,崇山峻岭横亘于前,大山隐藏在云雾之中,东南方向山势较缓,但仍然是一片片的山峦在眼前,只有极少数的平原地区可以耕作,大量的村庄集镇主要集中在平原和山势平缓的地方。

徐子先若有所悟,他身后的地方也是山脉众多,福州府七成的地貌也是丘陵和山地,郁郁葱葱的山峦一个接一个,但多半没有巨木,只是矮树和灌木为主。

只有三成左右是平地,福州的东南西北俱有大山,只有府城四周三成左右的地方是盆地区域,也是福州耕地最多的地方。

怪不得福建人也是大魏出海贸易和移民最多的一路,在吕宋有十余万漳州人,在东洋也有十余万人,在倭国还有两三万人,东藩岛上也有过万泉州和漳州人,加上少量的福州人。

在这个地界,出海贸易,捕鱼,这都是最正常的事,沿海的人,只能向大海讨活路,还好大魏海贸异常发达,泉州港口里几乎每天每夜都有新船靠岸。

贸易的繁荣带来了地方的工商发展,眼前这几千流民若是在北方绝对不能在一个地方呆这么久,地方负担不起,只能是流动乞讨,逐渐被各地消化,或是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再定居下来。

沿江搭着窝棚的流民是在崇德七年时过来的,在这里已经好几年了。逐渐也有一些流民返回漳州,毕竟漳州元气已逐渐恢复,可是还是有相当多的流民被困居在外,他们每天在附近村庄和集镇打短工,加上捕鱼放鸭,勉强维持着生活,凭着这些,每天能吃上饱饭都算不错了,更不要说积攒路费,全家老小走几百里路回到漳州老家。

当然主要原因是他们还活的下去,当初跑出来的时候可能是一样穷困,但身后是杀人如麻的海上五大盗,逃命的时候是顾不得太多了。

临近窝棚时,徐子先闻到相当不好的气味,连身边的牙将们都皱起了眉头。

这些地方的卫生条件当然是十分的糟糕,地面上污水横流,垃圾满地,屎尿遍地,怪不得有流民的地方都要提防疫病流传,果然也确有必要。

徐子先没急着第一时间过去窝棚那里,过江之后,他站在码头边上,静静的看着远方的官道。

官道直通兴化军的永福县,往南拐就是兴化军府城所在,再往南拐个弯是仙游,另一条道则北上往邵武军。

整个福建路,海边的漳州,兴化军,福州府,还有泉州,这几处地方几乎都是工商和海贸很发达之处。

邵武军,还有建州,汀州,这些地方虽不临海,但有大量的生丝和茶叶售卖,建州是铁器和外来的瓷器为多,贸易额当然不如泉州,可工商业也是相当的发达。

整个福建路要比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湖广东路,湖广西路,这些地方都不及福建路,而只有江南东路和江南西路,还有浙江东路,这些地方要比福建路富裕一些。

京师地处北方,论京城勋贵,富商之多,肯定远在福州之上,但论整个直隶地区和河北路的富裕程度,可是远不及福建路。

徐子先没有站太久,很快就有一队马车队从远方赶过来。

福建这里现在也有大量的马车,因为山多,丘陵多,平原少,虽然临海,但河流远不及江南和两浙路为多,所以海运发达,河运受限很多,福建路现在的交通主要靠眼前这些大型车队,挽马都是西南马,这种、马个头很小,连蒙古马也不如,但胜在更加的坚韧,更能吃苦,耐力更足。

大量的西南马拉着没有转向轴的两轮大车,车身相当笨重,但胜在官道状态还好,所以大车还是不紧不慢的向前行进着。

车辆两边是很多骑马的人,在远处可以看到他们戴着黑色的软脚幞头,象是黑色的帽子卡在头顶上,他们身上穿着浅绿色或浅黄色,或深蓝,浅蓝色的袍服,脚上一般都是软靴,也有人穿着长长的短履。

这些骑马的多半是商人,大魏对商人没有任何限制,就象是对土地兼并没有限制一样,商人可以富可敌国,这其中显著的代表就是色目商人蒲寿高,其掌握着的钱财就算以贯来算也肯定是过千万贯,甚至更多。

徐子先没有能判断这些商人是色目商人又或是福建路的汉商。

色目商人只要来过中国两次就会更易他们的服饰,一则是更好的融入,不使自己显得突兀,二来就是很明显,中国商人的穿着更华丽,用的是丝绸的料子,裁剪的非常漂亮,佩戴幞头,软帽,头巾,配上腰间的小刀,打火石,玉石,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对商人的吸引也是非常的大,很快色目商人就会入乡随俗。

徐子先感觉所谓的色目商人就是阿拉伯人,但似乎也有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这方面大魏官员都是含糊其词,没有人有意愿或有能力搞清楚这件事。

人群越来越近,也能看到大车两边的推车人,多半是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好头发,或是用破布把头包成一个丸子,光着膀子的苦力。

他们用绳索帮着马拉动大车,使车速更快一些。

不论怎样,人力是不缺的,毕竟这些苦力拉上一天车能赚六十文到八十文,一百个苦力一天才赚不到一万文钱,也就是不到十贯。

而一车货物,这些色目商人少说都能赚几百上千贯,这些苦力拉车的费用,实在是微不足道。

就算如此,这些百姓的生活也算不错了,六百文钱能买一石米,十天左右他们就能赚一家人一个月食用的粮食,再花十天时间赚菜钱和衣帽钱,再有十天时间,是赚缴纳给朝廷的税赋钱。

所以每个家庭的负担都很重,每个大魏百姓一个月最少有十天时间在给朝廷打工,甚至还不够,所以每个人都很辛苦。

苦力们到了码头处开始卸货,他们汗流浃背的将货物卸下来,色目商人和汉商们在一边看着,然后商人们和货物一起登船,驶向对面的码头。

徐子先知道,在对岸也有不少大车和力夫,他们会把货物送到建州或福州,不过往福州的少,毕竟福州有港口,可以在港口直接下货,省了几十里地的距离。

当然更多的色目商人往建州,邵武军,汀州等地,甚至是往江南西路和湖广南路,他们在那里收罗各种商品,然后从水路和陆路运到福建路,从泉州或漳州,福州等港口运送上海船,然后扬帆出海。

这是相当繁荣和富裕的景像,徐子先看了半个时辰左右,已经有三股车队和不少商人从码头处过江了。

据他所知,在上下游各几十里都有相应的码头,但还是在南安泽镇这里的客流量最大。

徐子先若有所思,旁人都知道世子在考虑事情,也并无人上前催促。

半个时辰之后,徐子先方向窝棚方向走过去,他的心里计较已定,有一个新的计划如树苗一般种了下去,底下就是等待时机,由得它茁壮成长。

……

“尔等放心。”徐子先对几十个少年的家人道:“本侯府定然不会亏待他们,本朝也绝不允虐待仆役的事发生,就算本人是侯府世子,宗室子弟,一旦违法,国法也不会容情。”

眼前聚集着几百人,都多半是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不管男女都是一脸的疲惫。

他们在此前可能有自己的住宅,虽然破旧也可能是草房,但是祖辈留下来的安身之所。可能是农民,也可能是手艺人,也可能多半是打渔人。

还可以是码头工人,伙计,水手。

当漳州被海盗攻破时,他们被迫逃难,现在的生活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不过总是比丢了命强。

一个汉子对徐子先抱拳道:“听说世子是招我儿子当牙将去?只管操练他,就是练死了咱也不会怨世子。”

徐子先失笑道:“自然不能把人练死,不过也是比较辛苦。先是当别院护卫,得武艺合格了,仆役契约满了,才能转牙将的。”

侯府牙将等于是正式的官兵,很多牙将可以保举成从九品的武官,眼前这些少年都签了三年的仆役契约,当然不能转为正式的牙将。

汉子脸上露出真心的遗憾之色,可能此前真的以为儿子可以直接当侯府的牙将,哪怕他们没有成为流民之前,这都是毫无疑问的好差事。

就算南安侯府穷困,相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也是高不可攀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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