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翼的诗词水准还过的去,毕竟也是少年得志的秀才。其又是官绅出身,家族有师长教导,平民百姓在这个年龄只能专心经史子集,对诗词不敢放太多精力在上。
魏翼此前不是很受重视,最少是没资格接这请帖。

徐子文这次派人帖子过来,当然是看重其福州周报的采访编撰的职位,这个职位可是魏家在文官体系有深厚的人脉,辛苦运作得来的,非普通人在这个年龄所敢想。

就算是赵王府,权力多半在福建路的高层和驻军之中,对文官体系,特别是报业这一块涉足不深,徐子文对魏翼的招揽之意相当明显。

魏翼沉吟片刻,却是肯定要去的,招揽就不必应承了,他在周报不过暂时为之,为了养望和人脉,中了举人还是要去应考进士,若是科场不得意,周报的这个职位也相当不坏,很多举人想要这个职位也不可得。

只要自己把持住立场,城中权贵总得高看几眼,没必要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自己给卖了。

从私心来说,抛去和徐子先的交情不谈,魏翼也不喜欢赵王府的气氛,对人吆三喝四,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样子,魏翼十分不喜。

……

“燕客来了啊。”

赵王府占地极广,魏翼自侧门入,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夹巷,走了约摸三四百步,才进了杏园大门。

杏园只是王府诸园中的一个,除了魏翼进来的东角门,尚有北门,西北角门几个门,与另外几个园林以粉墙相隔,又以门和流水相连,诸园相加面积就过百亩,在福州这样的地方,简直是豪奢之至。

魏翼进来时,脚踩落叶,耳鼻都是树叶和流水带来的清新味道,园中广植杏树,现在已经落叶颇多,天气转凉,树叶转黄,落的满地都是。

园子正中是大片的山石,有池塘流水绕过几幢小楼和厅堂,杏园地方大,魏翼来时,一群人正在池塘边上钓鱼闲谈,徐子文是主人,见了魏翼过来,便是主动招呼。

“显鄣兄好。”魏翼从容向徐子文还礼问好,心中也是好笑,此前他来过十几次,徐子文偶尔会打个招呼,多半时间最多点一点头……魏翼父不过县丞,祖不过通判,在徐子文眼里,自是无足轻足。

“那边有钓杆,听风轩里有茶有酒,燕客随意。”徐子文对魏翼确是高看了一眼,但也就是这一眼,他是赵王世子,天子亲弟,将来最少一个侯爵,且会颇有影响力和实权,非徐子先那种空头南安侯可比,对魏翼他已经做的足够。

“对了。”魏翼将将未行,徐子文突地问道:“听说我那九弟明达在南安侯府别院每天练箭,练字,书文,行事端谨持重,镇民对其交口相赞,有这等奇事?”

“有的……”魏翼笑道:“前日与子张兄去过一次,平时也有书信往来,嗯,明达的字已经练的很不错,颇有间架章法了。”

徐子文将徐子先改变的事称为“奇事”,由此也可见他对徐子先的一惯观感,只能说是委实不佳。

“我却是不信的。”不远处的信昌侯世子徐公达哈哈一笑,说道:“子先么,其为人庸庸碌碌,无甚长处。其才学么,只好拿来当厕纸,说他读书练箭,真是笑死人了。”

有不少人都是含笑点头,虽不好直接应和,却是明显赞同的神色,连徐子文也是微微点头,显然是对徐子先这个堂弟印象不佳。

“他不过是故意造风声。”靖远侯府的二公子陈敬辅前一阵丢了大脸,侯府失火后裸身跑到大街上,被人引为笑谈,他也是躲在自家别院十余天才回到府城,这时闷声道:“子先上次丢了大脸,昏倒在雅集上,被人引为笑谈,躲到别院几个月假作神秘,再派魏燕客来替他鼓吹一番,将来回来俨然也是名士了,真是可笑之至。”

魏翼心中不悦,眼前这几人向来对徐子先评价极差,而且到处宣扬,使得很多人听说之后都不喜徐子先,对徐子先的人脉,影响力,形象,俱是大有影响。

这几人相当恶劣,其实攻讦徐子先的都是几个侯府的青年一代,老一辈的不至于,青年一辈,都是出于侯府,靖远侯府是异姓侯,陈敬辅应该是单纯的不喜徐子先,而信昌侯府的林公达是远宗国侯,能不能恩推子弟,再袭爵一两代,这是每个国侯侯府都会努力去做的事。大魏宗室的规矩,国侯三代而除,与国有功者再续两代,何谓与国有功,现在当然不是要上阵去厮杀拼搏,而是有名声,人脉,出来做官之后被百姓交口称赞,这便是于国有功了。

这等事当然要运作,并且资源相当有限,朝廷不太可能在福州一地允许多家宗室多承袭一两代,所以徐公达对徐子先的打压,敌意,并非由来无因。

“算了,”徐子文温和一笑,对诸人道:“一件小事,明达能学好上进是好事,我等当给以鼓励,纵是学而不成,好歹世间也是少个宗室纨绔。”

“显鄣说的对。”

“也不过就是个假扮上进的纨绔,显鄣兄还是太纯良了。”

“纨绔好歹要懂斗鸡斗狗,走马章台。徐明达行么?就凭南安侯府的家底?”

徐公达的话还是恶意满满,不过这一次近于实情,南安侯府真的一穷二白,宗室国侯中最窘 迫的就是这一家了。

众人都笑起来,魏翼心绪不佳,但想起一事来,自骂糊涂,当下令随行小厮到外取了一大包桔子来,说道:“明达特意说与诸兄少见,入秋时桔子正好,他特意买了一大包叫我带回来,指名给公达,敬辅两位。”

众人轰然不满,徐子文先笑道:“明达这小子真是寒酸,一包桔子还指名道姓,当然是人人有份。”

徐公达冷笑连连,自是不会接受徐子先的好意,他不仅要打压徐子先,其余几家侯爵家的世子也是一并打压,不管怎样,福建路如果有哪家国侯有机会多承袭两代,那么就一定是他信昌侯府。

不过人人均分了桔子,徐公达不好当众峻拒,显得自己太过小气,当下也和众人分桔,这下倒是真的不好再多说徐子先的坏话,各人分成若干堆,钓鱼吃桔子,或是赏那些特意不扫的枯黄落叶,要么进屋去看书,玩古董,品茶,下棋,玩双陆,这就是所谓雅集,各人闲适的很,没有谁会偶有才思,在这种雅集上书写出来的诗文都是事先做好了的,甚至哪一期由谁的作品出名,也是事前有过考量,争执,最终是少数的人当家作主。

在这等雅集上出过几次名,俨然就成了名士,会受到长辈师长的肯定,出现在各种重要的场所,名声有了,人脉自然也有了。

官场之事,不过如此。

若是徐子先在此,必定冷笑几声,指出大魏这种情形和明末时相差不多。江南的那些才子们都是经常集会,互相吹捧,二十来岁就成了饱学名士,天下闻名,其实连秀才也未必是,除了少数有真材实学的外,多半是吹捧出来的才子。当然,一定要的才学还是要有的,只是有一些所谓的名士,到四五十岁,连考十几次也不能中举人,进士,甚至中不得秀才,一生都是个白丁童生……八股取士肯定是禁锢人的思想和才能,但也相对公平公正,如果一个人的才学终生不能中进士,若非无志于科名,只要下场不中,那就是才名不符。

大魏的雅集,也不过如是。

魏翼勉强在这里应付了一个多时辰,借口周报事务繁忙,告辞离去。

徐子文也没有留他,魏翼是受到邀请,想在雅集里出人头地,还早的很。

魏翼出门后自有长随和小厮迎上来,魏家也是世代官绅,论家底也厚实的很,出门后看时间还早的很,心中又有些气闷,魏翼道:“回报馆去。”

众人皆是跟着,一路上烈日高照,路上行人不多,从幽静雅致的赵王府的后园出来,骑马走在宗室街上,魏翼一时感受颇多……权势可谓潜移默化哪,光是日常居住的环境,福州城里连齐王府也比赵王府相差甚远,根本没得比。

出府时,还有几家报纸的记者躲在树荫下等消息,看看这一期雅集有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诗词,若是没有,只能编一些花边新闻,以满足观众对权贵们的好奇心。

说来好笑,很多看文学版的人不一定喜欢看诗词歌赋,反而是对采访的花边很有兴趣,魏翼对此颇觉奇怪。

不过若是徐子先就不奇怪了,后世一篇正经的文章人们不一定感兴趣,但对名人的私生活则相当感兴趣,若是娱乐名人,家变都足以炒成全国闻名的新闻。

魏翼还是被时代给局限了,福州周报也是。要是叫徐子先经营,先炒几个文学编辑,再养一队狗仔,盯着城中权贵的动向采访花边,多写八卦,管保报纸的销量大增。

魏翼路过南安侯府还看了一眼,侯府大门未开,侧门有两个牙将躲在树荫里乘凉,主人不在府,他们只管守着大门和宗祠和摆放御赐物的库房就行,别的事一律不理,所以看起来懒散异常。

魏翼轻轻叹息一声,徐子先在府城形象不佳,名声不显,留在别院在此之前是权宜之举,现在看来倒是相当明智,只是不知道好友何时能风光返回福州,回到侯府大宅之内?

福州城中,暗流潜动,权力之争越发严峻,魏翼既是想好友早些回来,又是颇为担心:在那些老谋深算者眼里,徐子先这样的少年人,怕是可以一嘴下肚,连咀嚼的功夫都省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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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涨的很慢,有点小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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