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折釉大怒,直接拍了桌子,立刻让人将不弃抓了过来。
“你居然学会了强抢民女是不是!”肖折釉手中握着藤条,气得要炸了。

不弃望着肖折釉手里的藤条,害怕得向后缩了缩脖子,肖折釉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他了,可是一想到肖折釉曾经是如何打他的,不弃就开始害怕了。

不弃求助似地看向坐在一旁矮榻上的沈不覆,却发现他的父皇低着头正在看书,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弃急了。

“说话!”肖折釉握着手里的藤条使劲儿抽了一下一旁的高脚桌。高脚桌上摆着一盆玉兰,花盆颤了颤,差点从高脚桌上跌下来。不弃又缩了一下脖子,他急忙说:“母后,我才没有强抢民女,我只是对澜儿一见钟情!要把她娶回来!母后,你怎么能不懂这种心情呢!如果让你一天两天三天看不见父

皇,你心里好受吗?不弃也是一样的呀!不弃喜欢澜儿,想每天都和她在一起。”

远处倚靠在矮榻上看书的沈不覆都不由抬起头来,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肖折釉则是直接被他这番话给气糊涂了,她缓了缓情绪,握着手里的藤条指着不弃,说:“你才多大点,就懂一见钟情了?你如果不是把人抢进宫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是哭

着进宫的!”

不弃的目光有点躲闪,他想了想,小声说:“小姑娘家的,胆子小嘛!可能是她刚进宫不适应……”

不弃的声音越来越轻。

“折釉,他说的若是真的,就别打他了。把那个小姑娘叫过来问问就是了。”沈不覆开口。

肖折釉诧异地回头看向沈不覆,问:“不弃才八岁,你真的相信他懂什么是一见钟情?”

沈不覆没说话,含笑望着肖折釉。

肖折釉呆怔了一会儿,紧接着,她在沈不覆的眸光里,隐约看见了一场漫天的大雪。

他们前世相逢的那一年,沈不覆也不过是八岁的年纪罢了。肖折釉心里的怒火莫名就消了大半。

澜儿很快被带了过来,小姑娘吓坏了,眼睛都哭肿了。

“抬起头来我瞧瞧。”肖折釉说。

澜儿畏惧地抬起头来,眼圈里还含着泪珠儿。

不知道为什么,肖折釉在看见澜儿的瞬间,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说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就好像……见过她。

“你叫什么?”肖折釉问。

“我、我叫澜儿,霍澜……”

肖折釉微微张着檀口,惊讶地看着她,就连远处低着头的沈不覆也抬起头看向澜儿。“你怎么又哭啦!”不弃急忙跑过去,去给澜儿擦眼泪,“好嘛,好嘛。你不想进宫就算了,我把你送回去成不成?等你什么时候想进宫来陪我我再去接你!别哭,别哭,我

看着你哭,我也想哭了!”

肖折釉走过去,在澜儿面前蹲下来,放柔了声音,询问:“你父母呢?”

澜儿睁大了眼睛望着肖折釉,明明之前她害怕得不行,可是此时看着肖折釉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不害怕了,好像以前就见过眼前这个漂亮女人似的。

“他们都不在了……”

肖折釉点点头,伸手去给她擦眼泪,然后慢慢把小姑娘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澜儿不哭了,澜儿留在宫里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澜儿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自己会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一旁的不弃张大了嘴,惊愕地望着这一幕。这……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想得不一样啊?他摸了摸屁股,不用挨打了?澜儿也会留下来?肖雪满为澜儿的事情担心得不行,她知道她来明定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她不能不管澜儿。不管怎么说,她一定为尽力去护着澜儿。肖雪满一夜未眠,心里想着明日

进宫的时候,一定要央求皇后姑姑把澜儿送回来。

第二日一早,肖雪满早早地进宫,一进了浮梨宫,她就把澜儿的事儿说了。

肖折釉笑了笑,说:“澜儿这孩子不错,姑姑把她留在宫里了。等她和不弃长大了,若是合适,姑姑就给他们指这个婚。若是不合适,姑姑也会给澜儿重新挑一个夫婿。”

肖雪满心里还是担心。

肖折釉瞧出来了,问绿果儿:“去看看澜儿醒过来没有,若是醒了就把她领来。”

澜儿很快被领了过来,肖雪满亲眼看着肖折釉把澜儿抱在怀里,而澜儿也是十分喜欢肖折釉的样子。肖雪满心里除了惊奇之外,也算是放下心来。

日子过得很快,等到眼瞅着就要过年的时候,肖雪满已经适应了明定城的生活,和肖折釉的相处也日益熟起来。

很快,肖雪满就有了一件烦心事儿。

——肖折釉开始给她挑夫婿了。肖雪满心事重重。她自以为把心事藏得很好,可哪里逃得过肖折釉的眼睛。肖折釉抿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下,说:“雪满,有的时候别人不会把你想要的东西捧给你,只能

你自己去争取。”

肖雪满惊讶地抬头望着肖折釉。

“他在簪归楼。”

“皇后姑姑……”肖雪满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他曾是你姑父的贴身侍卫,在你姑父身边很多年。自你姑父登基,他领令建了簪归楼,成为簪归楼的楼主,专门培养大盛国的死侍、刺客。”肖折釉顿了一下,“就算是我

不说,你也应当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而且你比你年长许多。雪满,你自己考虑清楚。”

肖雪满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她慌乱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

肖折釉摆了摆手,说:“不弃知道簪归楼在哪儿,你倘若什么时候想去,让不弃带你过去。回去吧,姑姑要去前殿了。”

“是……”肖雪满低着头离开,回到肖府以后,把肖折釉对她说的话想了又想。天气逐渐转暖,当有一天,肖雪满发现院子里的垂柳发了芽,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找了不弃,央求不弃

带她去簪归楼。

簪归楼很安静,是一种异于别处的安静。肖雪满跟在不弃身后走进楼中,一路上遇见很多人,可是一点声音都听不见。簪归楼里的人好像都不会出声一样。

“喏,他在那儿!”不弃领着肖雪满走到后院指了指簪归楼后院的一棵树,“雪满姐姐,你去找他说话吧。我去前面玩儿,你走的时候喊我就行!”

“好。”肖雪满跟不弃道了谢,看着不弃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她才转过身,望着后院中的一棵柳树。归刀双手枕着头,正躺在树上枝桠间。

肖雪满站在原地许久,才鼓起勇气走过去。

她站在树下,仰着头望着归刀。她鼓起勇气,才能用一种很细小的声音喊他一遍:“归刀?”

她的声音那么轻。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喊出他的名字,虽然她已经在心里喊过他无数次。

归刀合着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肖雪满又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才又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她踮起脚尖,探手去拉了拉归刀垂下来的衣摆。

“归刀?归刀?归刀?”

软软糯糯的声音钻进归刀的耳中,归刀终于睁开眼睛。他偏过头,看着踮着脚仰头望着他的小姑娘,说:“小姑娘,按辈分,你该喊我一声叔叔。”

肖雪满咬了一下嘴唇,呆了好半天,才小声说:“可我不想喊你叔叔……”

归刀眯起眼睛,盯着肖雪满有些局促的眼睛,说:“那……按年纪,你倒是可以喊我一声伯父。”

肖雪满脸上红红的,脸颊上的绯红逐渐蔓延开,逐渐将她的眼底也染红了。

归刀皱了眉,他最怕小姑娘哭。他又没说什么,说的只是实话而已。

肖雪满吸了下鼻子,努力扯起嘴角笑起来,说:“归刀,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转过身,提着裙子匆匆朝前院跑。

归刀觉得有些好笑,他看着肖雪满娇娇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处,他重新枕着胳膊,闭起眼睛。

第二日,肖雪满果真又来了。

第一次的时候,有不弃给她领路,而等她第二次过来的时候,便是自己一个人了。她将自己精心准备的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树下的石桌上。

“你尝尝,喜欢什么,我下次就给你多做一些。”肖雪满仰着头,望着躺在树上的归刀。

归刀没说话,甚至没有睁开眼睛看肖雪满一眼。

肖雪满站在树下又待了一会儿,有些失落地转身往外走。她走了之后,归刀才睁开眼睛,他皱着眉,觉得有点麻烦。

“哥。”归弦抱着胳膊,从另外一间屋子里走出来,“那小姑娘是自己过来的。”

归刀坐起来,没说话。

“我去交代楼里的人一声?”归弦试探着问。

过了一会儿,归刀才点头。

归弦笑了,转身去交代下去。这簪归楼是什么地方?岂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时出入的?簪归楼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知晓每一句暗语,认识楼里的每一个人。并且楼中的人并非每日都在这里,眼下其中很多人都去执行任务了。若是哪个属下回来,撞见生面孔的肖雪满,说不定会产生什么误会。簪归楼里的人个个都是嗜血的人

,难免惊了肖雪满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我也去!我也去!”袁松六从屋子里追出去,去追归弦。

归弦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也觉得没办法。袁松六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牛皮膏药,他粘在谁身上,根本别想甩开。

接下来的日子,肖雪满每一日都会来簪归楼。

一个月之后,肖我寄看不下去了,在一个清晨,肖雪满正要离开肖府的时候,肖我寄把她拦了下来。

“雪满,他对你无心。你这是何苦!”肖我寄的眉心皱在一起,他心里心疼妹妹。

肖雪满抱紧怀里的食盒,她低着头,没吭声。

“雪满,别再去找他了。让皇后姑姑找你找个如意郎君不好吗?姑姑是皇后,对你也是真心。她给你找的人,只能是天下最好的。”肖我寄又一次地劝她。

肖雪满吸了吸鼻子,虽然眼睛是红了,却硬生生把眼泪给憋了下去。她抬起头,努力摆起一个笑脸,看向肖我寄,说:“哥哥,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我想再试试……”肖我寄长叹一声,无奈地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他那个人双手沾满鲜血,这些年杀人无数,有着天下最冷的心肠。更何况,他比咱们父亲的年纪还大。这段日子,他可

有对你笑过一次?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肖雪满明明很努力地去憋眼泪了,可是眼泪还是稀里哗啦地落下来。

“雪满,你别哭……”肖我寄立刻软了心肠。他将肖雪满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心里十分难受。父母都不在了,他只有这个妹妹,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可她想要的东西,他却偏偏不能给她。当初肖我寄知道肖雪满心中之人竟是归刀时,整个人都懵了。他曾言辞拒绝她,可又受不了妹妹的眼泪。他甚至想,如果归刀那个人真的真心实意对他的妹妹,那么他就

忍下那些不适合的地方,同意这门婚事。可是他没有想过这只不过是他妹妹的一厢情愿,瞧着肖雪满每日往簪归楼跑,高兴地去,失望地回。

肖我寄这个当哥哥的心里不是滋味儿。

“哥哥,我就是喜欢他……”肖雪满哭得眼睛越来越红。

肖我寄叹了口气。他还能怎么办?妹妹的眼泪就是就是一把刀,让他完全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这一日,肖雪满将静心做的点心放在树下的石桌上之后,转身去了前院找归弦。归弦正在训练簪归楼新招收的一批杀手。

“归弦姐姐。”

归弦看了一眼肖雪满,让这些新来的人继续训练,带着肖雪满走向一旁的空地,说:“怎么了?我哥又气了你啊?”

肖雪满急忙摇头,心想归刀根本不与她说话,又怎么能算得上是气她……

“归弦姐姐,是这样的。我看见你们簪归楼里来了很多新人。我……我可以加入吗?”肖雪满小心翼翼地问。

“啊?”归弦愣了一下,惊讶地看向肖雪满。

肖雪满脸上的笑有点尴尬,她小声说:“我知道我没有练过,可能不太合适。可是我可以学的!我也可以向他们那样去联系!”

肖雪满指着远处正在训练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每个人身上绑了百斤重的沙袋,单脚站在长长的板凳上,而在板凳下面是锋利的一把把尖刀。归弦看着肖雪满的目光有点复杂。这个小姑娘赶来的时候,归弦觉得挺新奇,她是新奇这天下居然会有瞎了眼的小姑娘喜欢她那个死人一样的哥哥。最开始的时候,她想

看笑话,想知道肖雪满究竟能坚持多久。后来归弦不得不十分意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肖雪满居然会坚持这么久。

归弦看着眼前的肖雪满,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是女人,纵使归弦也是做着杀手的事儿,心里毕竟有丝属于女人的柔软,瞧着肖雪满这个样子,她有点舍不得了。

归弦走到后院,看向睡在树上的归刀,说:“哥,你若再不去看看那丫头,要出人命了。”

归刀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睛。

归弦没让肖雪满背着百斤重的沙袋,只是让她单脚站在长凳上。

归刀走到前院的时候,肖雪满正从长凳上跌下去。

她惊呼一声,望着下面的刀尖儿,绝望地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肖雪满疑惑地睁开眼睛,眼前猛然出现归刀的脸,黑脸。

“下次叫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归刀揉了下耳朵。

肖雪满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被归刀抱在怀里。而归刀正踩在长凳下锋利的刀尖上,刀子划破他的鞋子,鲜血流了出来,顺着锋利的刀尖儿淌下来。

“血!啊——”肖雪满睁大了眼睛,又一次惊呼出声。

归刀别开脸,无奈地避开她的高音。

肖雪满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又、又吵到你了……”

归刀黑着脸,他没再说话,抱着肖雪满,从满地的刀尖上走过。

“不、不疼吗……”肖雪满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

归刀还是不说话。肖雪满却不由自主地挽起嘴角,笑起来。她望着天上飘着的白云,心里慢慢欢喜起来,她好像隐约明白……自己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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