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湖庄园临湖的楼榭,是冬天赏雪之处,此时,明湖邻近庄园邻近庄园的浅水区,假山嶙峋的湖水处,早晨有时就有了冰碴。
二层小木楼,都通了暖气,而且小火炉已经生火,阁楼里暖暖的,又有檀香,清新沁人心脾。

甘氏和尤五娘都被召来了阁楼,见到陆宁身侧的小周后就是一怔。

陆宁笑道:“她叫香儿,是咱的女儿!”香儿,是陆宁给起的名字,因为小周后好焚香的典故很多。

她曾自制焚香器具,又派宫女专门负责焚香之事,称为“主香宫女”。白天时,垂帘焚香,满殿氤氲;安寝时,就用鹅梨蒸沉香,置于帐中,香气散发出来,沁人肺腑,号为“帐中香”。

陆宁想到这些典故,就随意起了个名字,用来称呼。

陆宁又对小周后道:“这两个,都是你的母亲大人。”

甘氏立时俏脸通红,但美眸中,隐隐有喜色。

尤五娘,就更是毫不掩饰的挺起了胸膛,好像狐狸终于修炼成精一样的得意。

小周后皱了皱小鼻子,显然是觉得这与礼制不合,哪里会有两个正妻的?

但她还是便跪下给甘氏和尤五娘磕头,甘氏已经忙抢着搀扶她,说:“主君喜欢开玩笑的,你以后,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她和尤五娘都是无名无份的婢女,严格意义上,只有她和尤五娘自己知道,婢妾都算不上,只是,主君特别优待,赐下了很多珍贵的珠宝,给了婢女中特殊的名号,又委以重任,每个月的月例更是丰厚无比罢了。

“那真不行!”陆宁神态认真起来,想了想说:“名份的事,我会想办法,但这家里,长幼有序,香儿,你要将她们都当母亲一样尊重,这是我的家规!”

“知道了父亲大人!”小周后就给甘氏和尤五娘磕头,都喊“母亲大人!”小丫头叫的毫无心理负担,你们大人不遵守礼制干我什么事?我听父亲大人的,何错之有?

甘氏和尤五娘,就都懵了,本来以为,主君只是客气话,毕竟主君很多时候做事随心所欲不成章法,但有这话,可就让人感觉君恩之深,感动肺腑了,可不成想,主君却是来真的。

有尊位之人如东海公的妻妾四种名份,妻、媵、妾,婢,两人现在真实身份只是婢,而且两人就是想过自己今后最好的处境,也不过是有名份可在册的媵,就这还都有些担心,一来两人都曾经是旁人妻妾,做主君的婢女自然没什么,便是做妾也要主君先行放免之举;而在册的媵,可就怕说出去不好听了,有损主君名声,而且按照礼制,好像被放免的奴,只能为妾,不能为媵;二来,主君到现在也没碰过她俩,实在不知道主君心里是怎么想的,

两人,绝没想过有今日一天,主君的女儿,又不是自己等生养的,跪在自己面前称呼自己“母亲大人”。

她俩和陆宁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身为这个时代的传统女子,每日琢磨的,对她们最要紧之事,莫过于名份和礼仪了。

小周后这么一跪,这么一称呼。

两人都好似被五雷轰顶一般,一时接受不了,便是尤五娘,也早没了往日的急智,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还要去给二姐办点事!你们带香儿庄园里逛逛,给她安排个住宿的院子!”陆宁赶紧溜掉,两个大美女那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懵圈状态,令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既有男人占有欲上的自得,让自己的女人,感觉到幸福,本身就是一件很炫酷的事情。

但是,她两个,对幸福感的要求又太低了,如此小事,好似自己再不走掉,就都要哭着给自己来世做牛做马一样,也不得不让人叹息。

可她们的世界观人生观就是如此,根深蒂固,也改变不来。

自己,真得好好想一想她们名份上的事情。

而且,自己一直没和她们圆房,想来也令她们心中不安,有着诸多疑问,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什么,由此很没有安全感。

但是,她俩说起来,年纪也都太小了,甘夫人双八年华,十六岁,按周岁才十五,尤五娘十五岁,周岁十四,只是两人都早早嫁人,很多时候让人忘了她们真实年纪而已。

不过,要说想她们能将养身子,真正发育成熟后再说,这理由又有些不成理由,两人,都是富户出身,不似贫寒女子,缺衣少粮,而为人妻为人妾,虽未真成事,但已经经历了人生婚嫁的阶段,而且哪怕在后世,提倡晚婚只是自己所在国家而已,法定结婚年龄如甘夫人和尤五娘这等年纪的,也很有一些,甚至越发达安逸的国家,法定结婚年龄幼小的情况越多。

陆宁胡思乱想着,随之苦笑,自己现在的理由,倒不是寻什么最喜欢之人的真爱了。

也是,很多时候,这本来就是小孩子一样的幻想。

甘夫人和尤五娘,自己对她们的喜爱,却是潜移默化的,越来越强烈,每每思及她俩的好,心中的温暖、悸动,不一而足,更时常令自己升起有两个对自己如此死心塌地的俏娇娘相伴,此生当不再寂寞的豪情!

对自己来说,以前那理由,或许本来就是自己对未知恐惧的一种借口?

因为,当在这个世界,有了最亲密关系的人,那么,自己本来旁观的这个世界,就真正变成了自己的世界。

而这,令自己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而且,自己的身体穿越而来后,好似变得有些怪异,不是正常人身体,真和她们有亲密接触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这些,都要考虑清楚。

胡思乱想着,陆宁出了庄园,直奔东海邸店。

……

听闻陆宁帮姐姐“相亲”决定终身大事,现今又是准备召见那选定的男方,李煜感觉特别新鲜,一定要跟着陆宁瞧热闹,大周后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也只能陪着李煜胡闹。

陆宁索性,将徐文第召来了东海邸店。

厅堂里,坐在高腿椅子上,徐文第很有些忐忑不安。

怎么都没想到,不仅仅东海公、本县国主在此,还来了位皇族,郑王李从嘉,也在好奇的上上下下打量他,令他更是拘谨。

被围观?怎么感觉,就这么别扭呢。

陆宁笑着看向他,“四郎,叫你来,应该你也有心理准备了,我二姐命苦,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对她。”

徐文第一呆,虽然来之前心里有了些小小的期盼,但等东海公亲口说出来,却令他一时不敢相信。

毕竟,东海公之姐,这次选婿,候选人中,比他条件好的太多了,他几乎是所有参选人中家境最贫寒的,好,就算东海公尊位崇高,不在乎这些,但论品相,有几位翩翩佳公子更是他自叹弗如,论博学,他几次落第,又哪里及那几位海州名士?

好半天,他才猛的站起,颤声道:“小可,小可不才,幸何如之?!”

陆宁笑笑:“不知道,姐夫你几时下聘啊?”

徐文第又是一窘,不过国主行事一向不从常理,就说为姐姐选婿,若不是国主第下很是办了几件令百姓畅快淋漓的惩恶锄奸之事,怕肯定会成为市井的笑料。

“小可,小可……”徐文第心下却是一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摆在他眼前,东海公府,是整个东海,不,整个海州最尊贵之府,自己,上门下聘,聘礼,用什么?

“这样吧,我替你定了吧,五天后,是下聘的黄道吉日,你就来,聘礼嘛,你就好好写一篇文章,给我姐读的。”

徐文第一呆,踌躇道:“这,终身大事,寒酸,寒酸了些吧……”

陆宁笑笑,“那姐夫,你可有三十万贯?”

徐文第瞠目结舌,不解其意。

李煜微微一笑,“东海公逗你玩的,他最近屡屡和人豪赌,每次的彩头是三十万贯,可赢了许多呢!”

徐文第就有些流冷汗,这,这人家,要较真的话,真是高攀不起啊。

“姐夫,你就回去准备吧,我姐夫都提前叫了,你要反悔的话,天涯海角,我也抓你回来!要不,我没面子不是?”

“不敢,不敢……”徐文第额头汗水清晰可见,和这东海公聊天,压力好大。

徐文第告退后,从偏厅纱帘后走进来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自然是一直在旁听的大周后。

其实平素大周后的修养和小周后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但自从小周后莫名其妙成了这个东海公的女儿,大周后面对陆宁,就总是难以保持淡定。

此时,她优雅无比的落座,虽然没说什么,但嘴角隐隐就有一丝嘲讽的意味,自然是陆宁的行事风格令她大开眼界,太,荒谬了……

“殿下,我看你干脆,和圣上讲,移镇海州,金陵有什么好玩的?”陆宁喝口茶,笑着说。

“东海公以为军国之事,是过家家么?还是殿下在你眼里,和你一样,整日只知道胡闹?”大周后蹙起眉头,星眸有些愠怒,这东海公,从和自己夫妻及妹妹见面的那一刻起,就极为随便,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现在,竟然妄议圣上和郑王之间的事情。

“也不能这么说,要能来海州,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李煜却是轻轻叹口气。

陆宁自然明白,李煜现在是夹心饼干,皇位之争愈演愈烈,按历史发展,本来是因为江北兵败,国土尽失,甚至其后又败给了吴越国,兵马大元帅皇太弟李景遂难辞其咎,而李煜的哥哥,燕王李弘翼则在对吴越的战争中展示了非凡的军事才能。

由此,燕王李弘翼及其党羽趁机发难,逼得李景遂不得不再度请辞皇太弟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名份,唐主这才应允,并立燕王李弘翼为太子,尽管如此,李弘翼还是在李景遂回封地前,毒死了自己这个亲叔叔。

而现今,历史有所改变,所以,叔侄对储位的竞争愈演愈烈。

李煜的日子就更不好过,给自己起了一堆“钟隐居士”之类的称号明志,表示自己不参与皇权的斗争,怕是早想离开金陵那个是非之地。

李煜叹息着,说:“可惜啊,就算我想来海州,父皇也不会允许的。”

大周后也冷笑,“殿下宽厚,从未掌军,你用徙镇这个词就错了!殿下本来就不掌军镇,谈什么移镇?”

陆宁就笑:“那不正好?在海州就设一军镇,由郑王统帅,不很好。”

大周后俏脸更冷:“东海公真以为军国事这样儿戏吗?”

大周后越听这东海公的话越是一肚子火,她不知道多希望夫婿扬眉吐气,如果能统帅一处军镇,那夫婿在皇家中,地位会大大增加,而且,也终于会有自己的部曲效力,但是,这何其难?尤其是极为警惕夫婿的燕王,根本就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

这本来就是她最为遗憾之事,但现在这东海公轻轻松松说着,令人听来实在很气恼,这东海公,是脑子不好使吗?专门揭人短的?

自己妹妹,在这样一个人身边?认他为父?

大周后就打了个激灵,太可怕了吧。

陆宁却是一笑,看向李煜,说道:“我倒觉得,在海州,筹建一支可以横渡汪洋的海军,不是什么儿戏之事。”

海军?李煜微微一怔,本朝有水军,而且,很强盛,是诸国中水军最强的,但是,水军的作用,无非扼守长江天险,最多也就是沿淮水北上,援守沿水各城,阻挡周军过江。

但海军?以海船为载具的水军?却是少有所闻了,毕竟中原大地,面对的威胁从来不是海上,前朝时倒是为了藩国百济,曾经和倭国开战,歼灭倭国水军无数,令倭国从此屈服大唐旗帜下,不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陆宁继续道:“现今,百济和新罗被高丽所灭,而高丽臣服北国,以往,新罗可是曾向我朝称臣,但双方战事,我们根本无力牵涉其中,鞭长莫及。”

朝鲜半岛在十几年前被高丽统一,不过民间,还是习惯称朝鲜人为新罗人,因为新罗婢,大大有名。

李煜摇摇头:“番邦事务,我们参与其中,又有什么好处?”

陆宁笑道:“实则如果我们真有干涉其政事的力量后,自然是有好处的,就说高丽吧,盛产铜,但高丽人又不会铸钱,我们呢,缺铜,如果得到高丽王的特许,在高丽开矿采铜,殿下认为有好处吗?”

有唐以来,铸钱就缺铜,用绢之类的充当钱币,但很多时候,以物易物很常见,近二三百年,这都是中原王朝极为棘手的事情。

陆宁饮口茶水,“货币这东西,如果无限量大量制造,会对本朝整个经济体系产生毁灭性打击,但如果货币短缺,同样会出现很大的问题。”陆宁琢磨着,怎么给李煜解释通货紧缩,“钱少,物贵,购买力下降,该当贵重之物,不得不卖贱价,由此,民之钱越发少,而制物没了利润,物更少,由此,会形成恶性循环。”

李煜却是睁大眼睛道:“东海公说,我们在高丽开矿采铜?”

陆宁哑然失笑,是啊,根本不用自己解释什么,金银铜铁,在这个世界本来就等于财富,如李煜,只怕觉得铜无限,钱无限发行,那天下就将无比富足了。

点点头,“对,希望我们将来能做到吧,按以往朝贡之制,对方可以用铜换走我们大量货物,甚至十倍给之,这本来就不公平。”

“不仅仅高丽之铜,如果我们能有一支强大的海军,保护我们的商人,鼓励他们和高丽、倭国乃至更远的国度交易,用我们的手工品换取他们的财富及我们所需之物,也会使得,我们的手工业更加发达,由此带来的好处,郑王慢慢就会知道。”

现今中原根本没有人口压力,如果天下安宁,赋税制度合理,耕地及未开发之地足够养活几倍的人口,而耕地产量,育种等等,现在开始谋划,也完全可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人口爆炸。

而正因为自给自足习惯了,中原王朝历来不重视海贸,手工品虽享誉世界,但都是贵族使用,出口量远远没有到倾销的状态,国内手工业,也就一直没出现井喷似增长,仅仅南宋有这个苗头,却被野蛮人入侵打断。

甚至前朝有人发明利用水车纺布,却被商贾认为如此会令布贱,捣毁了这种发明。

说到底,还是因为市场问题,如果市场足够大,布贱又如何?

足够大的市场,反过来,更可以促进一些发明创造。

所以,每一个后世之人,思及现今时代,都会有海贸的心脏在跳动吧。

陆宁心里一哂,又道:“而且,筹建海上之军,便是和后周交战,也有奇效,我们可以攻击其沿海之地,如登州,令其和高丽之间,贸易中断,更可袭扰其产盐地,如果北周盐产量锐减,殿下可以想想,周地之境,会发生什么事?有时候,战争,不仅仅是摧毁对方的军队,经济之战,更加可怕!”

李煜呆呆的,陷入深思。

大周后有些傻傻的看着陆宁,很多话,她听不明白,但是,毫无疑问,从她隐隐听得明白的部分,可以知道,这东海公,思维实在和常人不同,他琢磨的,这都是什么啊?可是,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父皇还是不会答应的……”李煌深深叹口气。

是啊,理由再天花乱坠也好,庙堂之上,这拨钱款筹建什么海军之事,都不可能有人支持,更莫说,这其中,还牵涉皇子间,微妙的权力分配了。

陆宁笑道:“殿下无非担心钱款的事情,如果我愿意每年拿出封地赋税的一部分,为殿下解忧呢?”

李煌一呆,看着陆宁,欲言又止。

陆宁知道,他估计是琢磨,你一年赋税拨出一部分,又有几个钱?用作军费上,杯水车薪而已。

笑了笑,陆宁说:“我想,明年的赋税,应该会大大不同,不过,就算没多少吧,殿下只说海军之军费自筹,那自然也没了阻力,先来了再说嘛,钱的事,都是小事。”

李煜端起了茶杯,“我想想,我想想。”

大周后,美眸闪烁,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陆宁也笑着端起茶杯,实际上,所谓筹建海军,自己也不过是先提出个理念罢了,就算李煜真得到唐主支持来到东海,自己的重心也根本不是打造什么海船战舰,最起码,目前不是,那是以后考虑的事情。

自己随便说说,也看看现今的人,是什么反应,当然,如果此事成,那就更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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