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青秋从山道离开,和叶长亭一起来到崖底,就站在那条溪前,沉默了很久,朝青秋说道:“我知道他不想。”
叶长亭就站在朝青秋身旁,自然知道他说的他是谁。

这个世间,唯一能让朝青秋上心的年轻人,不是吴山河,而是另外一个年轻人。

李扶摇。

叶长亭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许寂当年给他铺就了一条路,不知道是不是他想走的那一条,他随着那条路走了一段路,现在自然是有资格去选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叶长亭说道:“肩负起剑山不容易,但拒绝其实更不容易。”

朝青秋看着远处,神色有些复杂,眼里到底是些什么意味,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这才是许寂的原本想法,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李扶摇走一条旁人安排的路。”

叶长亭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剑山归吴山河了?”

对于吴山河这个名字,叶长亭是很熟悉的。

朝青秋说道:“哪里有这么容易。”

说完这句话,朝青秋就已经走进了那座竹楼里。

叶长亭看着天边的那缕斜阳,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去了某处。

……

……

从最开始的白翁清晨登山,到后来吴山河破开剑山大阵,以及再到之后盛京出关,斩杀白翁,早已经让时间到了黄昏。

剑山大阵被破。

浓雾散去。

落霞照在剑仙大殿的檐角上,金光闪闪。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

盛京强势出关,斩杀白翁之后,不管人们愿意还是不愿意,现如今这座剑山上,他就是最有可能成为剑山掌教的人,可谁知道他却在问李扶摇。

可为什么是李扶摇?

是的,他在妖土闯出了名声,他是这座山河里可能最为优秀的年轻剑士,可为什么会是他?

即便盛京不愿意做剑山掌教,可他的孙子吴山河还在这里,吴山河境界不够又怎么样,有他这位登楼境在身后,怎么都可以去做一做剑山掌教的位子才是。

可盛京却是去问了李扶摇。

而且那几位登楼,都表示了赞同。

要真是这样也就算了,有这么多登楼剑士表示愿意李扶摇做剑山掌教,那他做一做便是。

可是到头来,那个年轻人却拒绝了。

他说他不想。

这句话的意思,没有半点转折,没有半点隐藏的意思,就是很直白的我不想。

我不想。

不是说我不能做,我做不好……

是我不想。

李扶摇看着在场的众人,摇了摇头。

如果说之前那句话众人都可以理解为是幻听的话,那李扶摇这一次摇头,便是已经证明了之前自己的确是说过那句话。

陈嵊转头看着李扶摇,看着自己这个徒弟,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底有些莫名的情绪。

很复杂。

但好似欣慰更多一些。

朝风尘则是在笑。

在场的人里,除去陈嵊,他是认识李扶摇最久的,而且他也是朝风尘以朝风尘这个身份,所交得第一个朋友。

朝风尘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

掩盖过对李扶摇的欣赏。

盛京看着李扶摇,看了好几眼,好似有些叹惋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便算了吧。

那这个年轻人不愿意做剑山掌教,谁又能做掌教呢?

很多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吴山河身上。

这个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年轻人,之前被刻意忽略了。

他应当是今日的主角才对。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今日一定会出现一位剑山掌教,可在朝青秋不出面的情况下,到底是谁做掌教,便很微妙了。

盛京转头用视线扫过人群,询问道:“还有谁想做这个掌教?”

虽说只是一问,但其实已经有许多人生出了心思。

只是都藏得很好。

谁都知道,这剑山掌教的位子不可能落到外人手里。

白翁这般强大,想成为剑山掌教,不也还是被盛京斩杀了?

这还要想做剑山掌教,行,恐怕得去看看能不能扛下盛京的剑。

这位已经在登楼境走到极致的老前辈的剑,真的是有人能接下的?

有位登楼轻声道:“既然前辈剑盖山河,剑山掌教没有比前辈更适合的了。”

这绝对是许多人的心思。

之前什么身份之类的废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废话。

你的剑只要够强,便能做些你想做的事情。

随着那位登楼发声,很多人都在附和。

让盛京做剑山掌教,总比让别人做剑山掌教要好得多。

尤其是一个年轻人。

这成何体统?

盛京没有说话,他就这样看着前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位前代掌教许寂的师叔,论辈分,应当便是再无人比他更高了。

他明明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可他在犹豫什么呢?

只有少部分人看向了吴山河。

果不其然。

那个年轻人之前沉默了很久,现在总算是抬起头,往前走了一步。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这是我的剑山。”

声音不大,但是却有一种魔力,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声音。

这是他的剑山,这是吴山河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为什么要登剑山的理由。

剑士一脉凋零不已,剑山弟子越来越少,到了吴山河这一辈,整个剑山便只有老祖宗许寂和他两人在山上,老祖宗早已经想着把剑山交到他手里,而他,也做好了准备。

只是当年不行。

老祖宗许寂以剑山大阵封山,此后十年,吴山河远走山河,四处游历,自然是为得有一天回到剑山,重新让剑山显世。

那个时候的剑山,自然也是他的剑山。

可谁想得到,这之后朝青秋一剑开天,然后剑山重开。

无数剑士聚集在这座剑山上选新掌教。

这个时候的剑山,在他们看来,是一座破而后立,只有剑山名字,却再不是一个普通的剑道宗派,而是剑士一脉的最后依靠。

既然如此,这样的剑山,为何非要剑山弟子才能做掌教。

自然是有能力的人,便有资格做剑山掌教。

这就是现状。

朝青秋没有管这件事,不知道

是不是默认,但很多人都当朝青秋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可吴山河不这么想。

剑山还应该是剑山弟子的剑山。

外人怎么可能有资格来做这个剑山掌教?

想着这件事,吴山河说出了这句话。

一个才朝暮的年轻人,说这句话,感觉很不能让人信服,但这位朝暮还有别的身份,他是剑山弟子,更重要的还是盛京的孙子,自然便无人敢表示什么反对意见。

至少现在是没有人说话的。

盛京没有去看自己的这个孙子,他似乎很不在意。

陈嵊揉着脸颊,想着这孩子说些话真的没有道理,要是说剑山弟子就只是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说这话也还行,可是不还有我和你爷爷,你就能说剑山是你的?

陈嵊虽然想着这些事情,心情也很有些厌烦,但说到底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他也很想看看,这剑山要是你的,你怎么拿回来?

盛京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人觉得这剑山该他来做掌教,是基于他的实力。

吴山河不是盛京,他有什么?

光是凭借一张嘴吗?

有人在暗处冷笑,之前白翁如此逼迫的时候,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在仗着那人是你的爷爷,你便要说话了?

那倒是想看看你要说些什么。

吴山河说完之前那句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剑山大阵是我开启的,这座剑山也是我曾经练剑的地方,剑山掌教许寂是我的师爷,我的名字就在剑山弟子的谱上,这座剑山即便不是我的剑山,也该是其他剑山弟子的剑山,和你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一座祖宅,是一家人的,长辈去世之后,自然要后辈去继承,后辈暂时离开家去到处走了走,等到回来的时候,发现一群房子都没有的人,在讨论谁来做他这座祖宅的主人。

这是不是很荒谬?

大家都没有了房子,挤在这座宅子里行不行?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吴山河一定是觉得,那座祖宅本来就该是他的。

“况且这座剑山,真是我的。”

吴山河认真着说出这句话,

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柄小剑。

其实仔细去看,应当是一个小剑模样的令牌。

李扶摇有一块剑玉,是用来证明剑山供奉的身份的。

这块令牌想来并非不是证明什么剑山供奉身份的。

而是别的什么。

或许是掌教身份……

做官的有一方官印,当将军有虎符。

做皇帝甚至要有玉玺。

那么做剑山掌教,自然也要有些什么东西。

剑山开创的时间接近万年,当初那位开派祖师在走到沧海尽头,要离开这个世间之前,想着怎么都要把剑山掌教的位子传出去才是。

传出去也行,若是旁人不知道他就是剑山掌教呢?

所以便做了一个信物。

那位剑山的开派祖师,剑道境界极为高妙,在离开人间之前,把自己的佩剑融成了一枚令牌。

用于作为剑山掌教的凭证。

这块令牌,被剑山弟子们称为剑令。

还有一句祖训流传出来。

“持剑令者,即剑山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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