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宁这突然出脚踢飞达奚冲,在场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万想不到锦衣候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刑部侍郎动手。
达奚冲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一时挣扎起不来身,齐宁却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也不管达奚冲手下人上前来,膝盖往下一压,已经压在达奚冲胸口,齐宁抬起手,一拳便打在达奚冲脸上,暴怒如雷道:“我锦衣齐家多年的清誉,何其宝贵,你竟敢诬陷我齐家包庇王府?难道你是说我们齐家也谋反叛乱?”

达奚冲想要说话,齐宁又是一拳打过来,正打在脸颊侧骨处,齐宁对人体结构十分了解,自然知道该打什么地方,这一拳下去,达奚冲口中又是鲜血飞溅而出,带着两颗牙齿出来,达奚冲想说也说不出来。

刑部众人虽然冲过来,但都知道了齐宁的身份,谁又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去阻拦暴怒之下的锦衣候。

齐宁左一拳右一拳,片刻之间,已经打出十来拳,达奚冲满脸鲜血,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连声音也叫不出来。

迟凤典这时候终于上前,劝道:“侯爷息怒,侯爷息怒,达奚大人可能是失口误言,看在卑将的面子上,就饶他这一回。”

齐宁似乎余怒未消,但还是收了手,他连续出拳,手上已经沾了鲜血,就在达奚冲官袍上擦拭干净,这才起身来,似乎心中还不解恨,又狠狠踢了两脚,这才向迟凤典道:“迟统领,本侯平日里是不轻易发怒的,这达奚冲毕竟是朝中官员,就算说错了什么,我忍忍也就是了,可是他今天竟敢污蔑侯府包庇王府,这么大帽子扣下来,是个人也受不住啊。”

“侯爷说的是。”迟凤典劝解道:“达奚大人以后定不会冒犯了。”

齐宁道:“冒不冒犯本侯不在乎,可是要污蔑锦衣齐家,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本侯也不放过。锦衣齐家是几代人攒下的清名,齐家对皇上对朝廷从来都是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区区一个刑部侍郎,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本侯若是不维护齐家的声誉,那以后还了得。”

达奚冲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被齐宁这一番狂风暴雨的痛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这时候莫说辩解,就是连说句话也困难。

迟凤典心想齐宁声称达奚冲污蔑锦衣齐家,倒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但达奚冲口不择言,竟敢在锦衣候面前放肆,那也是自寻倒霉。

刑部众人面面相觑,瞧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达奚冲,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迟凤典沉声道:“达奚大人伤成这样,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抬他去看大夫。”

刑部衙差这才上前,七手八脚抬起达奚冲,再也不敢在这里逗留,锦衣候连刑部侍郎都干一顿毒打,其他人自然不在话下,谁也不敢招惹,簇拥着达奚冲狼狈而去。

齐宁这才整了整衣衫,忽听得脚步声响,回头看去,只见到几人抬着一顶轿子过来,后面跟着二十来号人,轿子落地,户部尚书窦馗已经从轿内下来,瞧见齐宁,立刻小跑过来,谦卑拱手道:“下官拜见侯爷!”

齐宁笑道:“窦大人,都在等你呢。”

“下官也是刚刚接到旨意,不敢耽搁,挑选了一些精明能干的人过来,还请侯爷恕罪。”窦馗对齐宁的态度与从前相比判若两人,小心翼翼至极。

迟凤典心知肚明,拱手道:“窦大人,羽林营守在王府外面,若窦大人和侯爷有需要,随时可以调动。”

窦馗点头道:“王府太大,诸般物事分布分散,清点起来也不大容易。迟统领可以调一些人手进府,将王府的财帛字画古董俱都集中起来,然后我们一一登记在册。”又看向齐宁,小心翼翼道:“不知侯爷觉得如何?”

齐宁含笑道:“本侯是初次抄家,对这些一窍不通,窦大人觉得该如何办好就如何办,不用问我。”

窦馗忙道:“是是是。”向迟凤典道:“迟统领就借我五十人。”

迟凤典道:“但凭大人调遣。”

齐宁也不多言,径自走进王府,窦馗也带着户部一众管理紧随而入,一只跪伏在地上的王府家眷更是将额头贴在地面上,动也不敢动,无论男女老少,都宛若待宰的羔羊。

齐宁心中清楚,在淮南王倒台之前,作为王府的家眷,哪怕是王府看门的,也都被人所羡慕,觉得他们高高在上,更不必说王府的贵妇小姐们,可是淮南王这棵大树一倒,曾经的地位和骄傲也就随风而去,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妇小姐们,如今却只能任由别人来主宰她们的命运。

看着密密麻麻跪伏在地上的人们,齐宁反倒是觉得背心有一丝发凉。

他忽然想到,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在朝中的斗争中落败,锦衣侯府是否也是这样一个下场?顾清菡是否也会跪伏在地,任人鱼肉?

心念至此,齐宁目光冷峻起来。

他明白,这种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想要生存下去,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将所有的敌人彻底铲除,这样的游戏太过残酷,不分出胜负,就不能结束。

这时候迟凤典也已经点了五十名兵士进府听从差遣,窦馗吩咐道:“你们都是羽林营的兄弟,规矩我也不用多说,各自分配好人手,搜查王府各处,记住,不要落下一间屋,也不要落下一个地方,但凡是古董字画金银器皿,都要集中起来,若是发现特别之处,也要立刻禀报,不得有误。”

众兵士齐齐拱手道:“得令。”

“还有一句不该说的话,但不得不说。”窦馗道:“抄没家财,收归国库,若是有人胆大包天,敢私藏赃物,按照朝廷的法度,株连三族,想必你们都清楚。”一挥手:“都去办事吧。”

众人立时各自分开,去往王府各处搜寻。

窦馗转向齐宁,恭敬道:“侯爷不如进厅喝杯茶,等赃物搜找完毕,集中起来,下官将抄没的家财登记在册,再呈给侯爷。”

齐宁道:“窦大人不必管我,尽管办差就好。”扫了跪伏在地上的众人一眼,皱眉问道:“世子在哪里?”

众人不敢说话,窦馗已经沉声道:“世子在哪里,谁知道?”

这时候有一人才抬头道:“回禀大人,世子......世子好像是在鱼池那边。”

齐宁道:“你带我去见世子。”

那人忙起身弯着腰过来,齐宁示意那人在前领路,窦馗忙道:“侯爷,要不要派几个人跟随.....!”

“不必。”齐宁摇头道:“我自己就可以。”他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自知在这王府之内,只怕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窦馗对他的安危十分上心,齐宁自然心知肚明其中原因,像窦馗这类从前亲近淮南王的官员,都是担心司马家的报复,一个个胆战心惊,唯恐迎来灭顶之灾,如今这群人将安危都寄托在齐宁身上,万一齐宁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今日淮南王府的被抄家的场景,便会在那些官员身上重演。

那人领着齐宁穿廊过院,到得一处拱门前,探头向里面瞧了瞧,这才转身向齐宁道:“侯.....侯爷,世子就在里面。”

齐宁微微点头,穿过拱门,园内鸟语花香,花团锦簇,并不规则的青石铺成小径蜿蜒向前,直通向不远处的一座八角亭,八角亭边上是一处颇为宽阔的池塘,一张椅子放在池塘边,一人正坐在椅子上,面朝池塘。

齐宁顺着小径缓步走过去,绕到池塘边上,距离那椅子几步之遥停下,从背影看过去,正是淮南王世子萧绍宗无疑。

萧绍宗手里竟是拿着一根鱼竿,岿然不动,正在池边垂钓。

齐宁背负双手,也并无说话,片刻之后,萧绍宗忽然道:“你觉得我是否能从池中钓鱼上来?”

齐宁一怔,犹豫一下,才道:“只要有耐心,总能钓上。”

“不对。”萧绍宗笑道:“池中本无鱼,我便是在这里等上十年,也钓不上一尾鱼。”

齐宁一愣,不自禁走上前去,到得池边,却见到池水清澈,几可见底,旭日之下,湖面荡漾着轻微的波纹,粼粼波光让湖面有了一丝生动,但在池水之中确实瞧不见一尾鱼。

“半年前我就让人将鱼池里的鱼全都取了上来。”萧绍宗始终盯着钓鱼竿,缓缓道:“我在想,池中无鱼,是否有鱼上钩?半年来,我每天都会花一些时间在这里,莫说钓鱼上来,就连鱼竿动也不曾动过。”

齐宁深知萧绍宗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必然是话中有话,但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萧绍宗终于扭过头,看向齐宁,正好迎上齐宁目光。

阳光之下,齐宁见到萧绍宗脸色苍白如纸,气色很不好,但他神色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王府被炒,脸上甚至带着浅浅笑意。

“无欲无求,便是空空如也。”萧绍宗道:“空空如也,再好的鱼钩也钓不上去,锦衣候,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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