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
丹妮提着自己的裙摆,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催促闺蜜。

薇薇安在后头好笑道:“丹妮,你应该淑女些,那只是一场艺术讲座而已。”

“周先生可不是一般的作家,听说他在法国和美国被奉为大师级人物,整个欧陆都为他的文采所倾倒。”丹妮兴奋地说道。

文学家,特别是那些大文豪,在20世纪的社会地位格外崇高,经常成为贵族和富豪的座上宾,更是演员们疯狂追逐结交的对象。

好莱坞巨星玛丽莲·梦露都红得发紫了,还经常拿着乔伊斯、惠特曼、塞缪尔等人的书合影,一副脑残粉书迷的派头,就是想要给自己沾沾文气。她还经常跟左翼作家一起喝酒嗨药,似乎这样就能变成女文青,结果却招来美国特工的秘密监视。

薇薇安(费雯·丽)刚认识第二任丈夫奥利弗时,奥利弗还只是个小有名气的莎士比亚戏剧专家,结果就把薇薇安迷得神魂颠倒,背着丈夫跟奥利弗一起私奔去美国。

放眼整个20世纪前半页,不管是在东方还是西方,只要你头上罩着文学家的光环,即便兜里没钱,也有大把妹子愿意跟你同甘共苦。其中不乏那些追求浪漫的富家女,不惜跟家里彻底闹翻,也要成为贫寒作家身边的缪斯。

薇薇安虽然取笑闺蜜的不矜持,但她却下意识地加快脚步,飞快地来到周赫煊演讲的地方。那是一间面积很大的戏剧教室,不仅用于授课,平时也供学生们排练和表演。

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虽然名气很大,但学生数量并不多,在校学生总数只有几百人,今天差不多都跑来听讲座了。

“来了,快看!”丹妮突然指着教室门口。

薇薇安连忙抬头眺望,只见校长先生正和一个亚洲人有说有笑,身后还跟着几位学校的教授。

丹妮惊讶道:“跟我想象中不一样,周先生好高大啊,起码有6英尺(1米82)高,我还以为亚洲人都很矮小呢。”

“亚洲也有高大的人,不过大部分身材比较瘦弱。”薇薇安纠正说。她虽然没有去过中国,但从小生活在印度——父亲是英国驻印度的军官,那里也属于亚洲。

丹妮愈发兴奋:“周先生很英俊呢,而且特别有成功人士的气度,真想跟他发展一段美好的国际友谊。对了,玛丽,是不是亚洲男人都可以娶很多妻子?”

薇薇安也拿不准:“好像是吧。”

丹妮笑道:“真是很古怪的婚姻制度,不过我可不会做他的妻子,我更愿意做他的情人。”

薇薇安听她越说越离谱,紧张地看看周围,提醒道:“小声一点,当心被别人听到了。”

丹妮压低声音问:“玛丽,中国还有皇帝吗?”

“好像……有吧。”薇薇安有些迷糊。

丹妮说:“说不定周先生还是中国的贵族,如果他拥有爵位的话,我不介意做他妻子中的一员,到时候我就是爵士夫人了。”

英国的贵族文化深入人心,别说现在,即便到了21世纪依旧保存着。

后世那位平民出身的凯特王妃,由于老妈是个空姐,所以处处受传统贵族圈鄙视。她老妈甚至被禁止参加一些贵族聚会,因为言行举止太粗鄙了,传统贵族们觉得很丢脸。

历史上,薇薇安跟第二任丈夫离婚后,却一直保留着丈夫的姓氏,只因前夫是个男爵,“男爵夫人”这个称呼多有面子啊。

这种对贵族的崇拜也影响到英国殖民地,香港那些被授予爵位的中国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爵位刻在脑门上。邵逸夫在获得爵位以前,香港媒体都称呼他为“邵生”、“邵老板”,获得爵位以后,立马一窝蜂的改口叫“邵爵士”。

用我党的话来说,这些都是封建思想残渣,是必须铲除的皇权思想余孽!

皇家艺术学院的校长首先走上台,隆重地把周赫煊介绍一番,随即带头鼓掌欢迎他的到来。

片刻之后,周赫煊开始个人表演,他笑道:“诸位都是艺术娇子,我这个人不懂艺术,所以就不在大家的面前献丑了。今天我想从语言学的角度,来和同学们探讨一下莎士比亚戏剧……”

台下的薇薇安两眼放光,她最喜欢的就是莎士比亚,没想到周赫煊今天会讲这个。

周赫煊见台下的师生都在仔细聆听,他继续说道:“修辞是英国文艺复兴时期重要的文学创作手段,莎士比亚的巨作当中,使用了大量的形式多样的修辞格,其中以明喻和暗喻两种手法最为突出。就拿莎翁的四大悲剧来说,描述人生的段落有170处,约61个段落出现暗喻,约有10个段落出现明喻。”

“《麦克白》里面有一处写道:‘生命如凋零的黄叶’,这是一种周期类概念隐喻,表达‘人生是植物的枯荣’。又比如《李尔王》里面‘厄运是投石和弓箭’、‘苦难是大海’,这是一种精神类隐喻,表达‘人生是磨难’……”

“从修辞学角度来看,明喻在形式上是相类的关系,而暗喻却是相合的关系。在戏剧和文学创作中,喻体必须拥有适宜性原则,为明喻和暗喻的使用提供认知解释。比如《奥赛罗》里有一句‘像主人的驴子一样度日’,喻体‘驴子’是范畴‘被奴役者’的典型代表,喻体的适宜性较高,因此莎士比亚在这里选择明喻。”

“我认为,人类的语言能力,并不一定是独立的能力,它必须跟人的一般认知能力紧密相关。明喻和暗喻在文学戏剧作品当中的表达,正好切合了这种认知能力,因此明喻和暗喻的使用可以极大提高作品的戏剧性和感染力。莎士比亚非常擅长用暗喻手段创作悲剧……”

台下的大部分学生听得迷迷糊糊,而皇家艺术学院的老师却兴奋无比。

周赫煊这又是在放大招啊,莎士比亚戏剧一直是剧评界的研究重点。但直到70年代,研究者才把莎士比亚的隐喻做为认知悲剧诗歌的手法,周赫煊足足提前40年抛出这种研究方向。

不但如此,周赫煊在演讲的过程中,还加入了“认知语言学”的概念。而“认知语言学”做为语言学的分支学科,一直到80年代后期才开始成型。

这一场学术演讲搞下来,无疑是在戏剧界和语言界扔出两颗原子弹。

现场聆听讲座的皇家艺术学院教授们,此刻已经快被炸飞了,周赫煊仿佛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周赫煊对此却并不太清楚,因为他讲的这些,放在21世纪属于戏剧常识,只要对莎士比亚戏剧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他一个不小心又超越时代了。

“轰!”

“啪啪啪啪啪!”

学校的老师全体起立,疯狂拍着巴掌,校长更是激动地冲到台上和周赫煊握手。

周赫煊看着校长狂热的眼神,心想:这特么至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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