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绒线胡同,森仁医院。
赵元任的未婚妻杨步伟女士,刚刚给一个病人做完诊断,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来。杨步伟接起电话问:“喂,哪位?”

“兰仙,我是金岳霖,你快来我家一趟!”电话里金岳霖急匆匆道。

杨步伟问:“有什么事吗?”

金岳霖支支吾吾,解释不通,急道:“你别问那么多,反正快来我家!越快越好!”

“好的,好的,我就来!”杨步伟连忙挂上电话,把手头的工作交给其他医生,出门叫了辆黄包车往金岳霖家赶。

金岳霖有个美国女朋友秦丽琳,从美国随他回中国,两人已经同居了好几年。

现在听金岳霖那么焦急,杨步伟还以为是秦丽琳怀孕了。她下车之后连忙拍门,四合院的大门很快打开,金岳霖慌张道:“唉哟,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急死了!”

杨步伟安慰说:“没事的,你女朋友呢?”

金岳霖道:“她在屋里看书。”

杨步伟连忙朝里面的书房走,金岳霖却喊道:“你去书房干什么?”

“给你女朋友确诊啊,她不是怀孕了吗?”杨步伟说。

“不是她要看病,”金岳霖小心翼翼地抱来一只母鸡说,“你快来看看,我的鸡已经三天没下蛋了,我觉得它是难产,可能会死掉!”

打电话催促东京帝国大学的医科博士,给一只鸡看病,症状还是难产……

杨步伟瞬间傻眼,哭笑不得地说:“就这点小事?”

金岳霖道:“鸡命关天,可不是小事!”

王羲之喜欢养鹅,金岳霖则喜欢养鸡。他现在养的是一只云南斗鸡,经常和鸡同桌吃饭,还隔三差五带出去溜溜,常常引来无数路人围观。

最诡异的是,他女朋友秦丽琳居然可以接受。

秦丽琳也不是个普通的美国姑娘,她属于不婚主义者,却对中国的家庭生活很感兴趣,愿意随金岳霖回中国做家庭妇女。说实话,两人的同居生活,有点像一场中美两国之间的婚恋实验。

杨步伟把鸡抱过来,摸了摸鸡屁股,问道:“你又给它吃什么了?”

金岳霖说:“鱼肝油。”

杨步伟从鸡屁股里抠出一坨东西,确诊道:“这只鸡营养过剩,食物消化不完,鸡蛋和食物残渣一起卡住了。”

“我说它怎么不拉屎。”金岳霖恍然大悟。

杨步伟又按着鸡屁股一挤,瞬间挤出个蛋来,无语道:“问题解决了。”

“你真聪明,”金岳霖欣喜不已,说道:“走,我请你去吃烤鸭,顺便把宜仲兄(赵元任)也叫上。”

杨步伟翻白眼说:“我医院还有事呢,先走了。”

金岳霖欢天喜地的把杨步伟送出门,喊道:“那改天啊,一起去吃烤鸭!”

回到客厅时,女朋友秦丽琳已经从书房出来,问道:“鸡的病看好了?”

“看好了,”金岳霖赞道,“杨小姐不愧是东京帝国大学的医科博士,只看一眼就给鸡确诊了,当真是妙手回春!”

秦丽琳又好气又好笑,跑去厨房张罗着做饭,二人吃完午饭便前往北总布胡同,参加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的沙龙。

林徽因的沙龙虽然刚开办不久,但已经迅速风靡北平文化圈,诸多文化名流竞相前来。

金岳霖带着女朋友到来时,林徽因的客厅已经坐了不少人,其中包括:诗人徐志摩、政治学家张奚若、哲学家邓叔存、经济学家陈岱荪、国际政治专家钱端升、物理学家周培源、社会学家陶孟和、文学家冯文炳(废名)等人。

这些都是北平文化学术圈子里的顶层人物,说林徽因家的客厅“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丝毫也不为过。

“唉,南边又乱起来了,汪兆铭搞出个什么广州国民政府。”张奚若首先挑起话题,他是政治学家,说的也是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林徽因的沙龙并非只谈论文学艺术,历史、时政、哲学、建筑、自然科学……各种内容无所不包。

怎么说呢?

相当于后世的论坛,或者说是贴吧,反正大家可以随便畅聊。

林徽因的知识面很广,古今中外各种话题她都能接上。就算是不懂的领域,也能顺势引导活跃气氛。当下她说:“该不会又要打仗吧?”

国际政治问题专家钱端升道:“打仗肯定会打,但规模不会太大。而且老蒋这次虽然犯了众怒,但他大局已定,汪兆铭掀不起什么风浪。”

林徽因的沙龙可以三三两两自行组合,金岳霖等人对时政不感兴趣,便跟徐志摩、冯文炳、邓叔存等人一起谈论文学和哲学。陈岱荪、陶孟和、周培源等人则加入张奚若、钱端升的话题,这场沙龙顿时分为两个谈话圈子。

林徽因亲自帮他们冲咖啡倒茶,不时地接上几句,再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沙龙气氛很快便活跃起来。

冯文炳说:“我最近在《时报》上看到一篇小说,名字叫《激流》(原稿名《春梦》、单行本名《家》)。写得真是好啊,现在只连载了十几章,但已经勾勒出宏大的轮廓!”

“作者是谁?”邓叔存问。

冯文炳说:“作者叫巴金。”

林徽因突然插话道:“就是写《灭亡》的巴金?”

徐志摩顿时说:“我认识他,前段时间还在天津《大众》副刊做编辑,很潇洒直爽的一个人。”

冯文炳毫不吝啬的赞叹道:“我敢说,巴金的《激流》,是最近两年中国最好的小说,巴金也会成为中国文坛数一数二的小说家。”

“废名先生这么推崇,那我可要去拜读一二。”林徽因笑道。

金岳霖的美国女友秦丽琳,突然拿出一本小说道:“提起小说,我最近正好读到一本,是周赫煊先生的《爱情方舟》。”

徐志摩大笑:“秦小姐说的是《泰坦尼克号》吧?那本书最好读英文版,中文译本读起来,实在感觉有些古怪。男女主人公明明都是外国人,却叫邓嘉恪和白露思,让人哭笑不得。”

林徽因说:“《泰坦尼克号》的英文版,我倒是已经看过了,是托美国朋友带回来的。沉船那段描写得非常有意思,通过不同阶层、不同职业、不同性格的乘客,在面对死亡时的不同反应,揭示出深刻的人性群像。”

相对于林徽因的理性,金岳霖就比较浪漫了:“我更喜欢里面歌颂的伟大爱情,让人无比向往。”

那边聊政治话题的物理学家周培源,突然跑到这边来插话:“你们不觉得,《泰坦尼克号》最有意思的是它的科幻描写吗?周先生在创作的时候,采用的是未来人物的回忆,描写了许多几十年后的科学仪器。特别是那个人造卫星的设想,我觉得用物理理论完全说得通,周先生想必在空间物理领域也有所研究。”

此言一出,徐志摩、冯文炳等文学家瞬间懵逼,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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