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聪明人而言,话不需要说太多,自然能理解其中妙处。
罗斯福就是聪明人,不管是竞选下一届总统,还是解决经济危机的方法,周赫煊都只说了大致方向。这就足矣,只要罗斯福认为是正确的,自然会朝目标迈进,中途遇到的困难他会自行解决。

周赫煊与罗斯福搭上线后,立即联系远在加州的张谋之。周赫煊只负责投资和出主意,创建避(和谐)孕套工厂的具体操作,就需要张谋之亲自过问了。

还没等他离开奥尔巴尼,张彭春突然前来拜访,还带着一份电报和一封邀请函。

“周先生,可算找到你了。”张彭春笑道。

周赫煊颇为惊讶:“你不是在陪梅兰芳先生做巡回演出吗?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梅剧团的演出已经走上正轨,具体安排由演艺经纪人觉醒,”张彭春笑道,“我这次是来帮人传信的,通过美国洪门才知道,周先生原来到了纽约州首府。”

或许很多人不知道张彭春,此君做过清华大学三年教务长,开创了中国话剧的导演制。他还是“新月社”的发起人之一,甚至连诗社的名字都是他取的——张彭春崇拜泰戈尔,于是引用“新月”为名,获得徐志摩和胡适的一致赞同。

至于这次嘛,张彭春是受哥伦比亚大学邀请,由南开大学赞助赴美讲学,并担任梅兰芳剧团的艺术指导和演出顾问。

周赫煊首先打开张彭春送来的邀请函,却是哥伦比亚大学聘任书,想聘请周赫煊做“哥大”的客座教授。

张彭春笑道:“周先生,哥伦比亚大学非常有诚意,只要你担任哥大荣誉教授,他们愿意和中国的大学展开合作。至于哪所大学,由你来指定,每年有两个全额奖学金的留学名额。”

“有这种好事?”周赫煊顿时来了兴趣。

1929年,属于中国学生赴欧美留学潮的最后一年,此后欧美留学生人数急剧下滑。

主演原因有两个:一是南京国民政府,控制并提高了留学申请资格;二是留学庚款用尽,普通家庭出身的学子难以承担巨额留洋费用。

所以在1930年以后,中国学生很少有留欧、留美的,大部分选择更加便宜便利的日本。

一分钱,一分货,30年代后的留学生里,很少有大师出现。

像两弹元勋钱学森先生,他属于运气好。30年代中期,南京政府突然重启公派留学计划,钱学森正好碰上这个机会,成功考取清华大学留美公费生。但这个公费留美计划,仅仅实施了三年,就再度被南京政府作废。

如果能帮中国多培养出几个科学家,周赫煊是很愿意接受哥伦比亚大学聘任的。甚至,周赫煊脑子里突然产生个想法,他现在有钱了,完全可以拿出一部分,设立“私人留学基金”,每年资助十个、或二十个优秀学生留洋。

周赫煊收好邀请函,笑着说:“这个聘书我接了。”

张彭春又指着哪封电报说:“电报是从法国发来的,直接发到了中国驻美公使馆。当时你在纽约,使馆派人送电报过去,结果你又去了旧金山。使馆的人抵达旧金山后,才获知你去了奥尔巴尼,我正好一并带过来。”

“那可真是费尽周折。”周赫煊狂汗。

打开电报纸一看,却是李石曾从法国发来的,里面写着两个消息:“诺贝尔文学奖最终提名通过,龚古尔奖有望进入第三轮名单,请速来欧洲。”

这封电报是10月底发出的,当时周赫煊正在和李费摩尔一起做空美股,所以只说周赫煊进入了龚古尔奖第二轮名单。算算时间,现在龚古尔奖的第三轮入选名单恐怕也已经公布了。

唉,这年头的通讯太过落后,越洋电报发出去还要到处找人接收。

哪像21世纪,欧洲那边名单一公布,中国和美国的报刊、网站就已经铺天盖地的报道了。

哥伦比亚大学就在纽约,离奥尔巴尼很近。周赫煊打算去哥大走一趟,再横渡大西洋前往欧洲,算算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纽约,曼哈顿。

周赫煊再度来到这里,比起半个月前,景象更加凄惨萧条。

1929年的曼哈顿,已经集中修建了近200栋摩天大楼。那高楼林立的景象,让任何初到此地的中国人,都从心底感受到无与伦比的震撼。

包括北平、上海在内的中国各大城市,连电车轨道都没几条,曼哈顿的地铁却已修到6号线。

周赫煊和张彭春这次来曼哈顿,正好遇到7号线修筑工人罢工。准确的说是被迫停工后,聚在路边搞游行示威,强烈要求纽约政府给他们补发工资。

“我们要工作!”

“劳动获利是宪法赋予的神圣权利!”

“……”

五花八门的标语牌,被工人们高高举起。旁边是几个卖水果的小贩,这些流动摊贩在大萧条时期很常见,你随便找一个摊贩聊天,就有可能是破产后的银行家。

街面上出租车也好少,因为连出租车公司也宣布停止运营,或干脆直接倒闭了。

周赫煊和张彭春只能坐电车前往,到终点站后下车继续步行。道路两旁的摩天大楼显得很冷清,因为写字间里的公司大量倒闭,百货商场更是门可罗雀。

股灾前被炒成天价的曼哈顿房产,仅仅半个月时间,房价已经下跌超过60%。

别想着抄底买房,曼哈顿的房价还没到底呢,一直跌到了十年后才反弹,到那时中国的抗战都爆发两年了。

走着走着,周赫煊突然看到路边有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正站在一台奔驰轿车旁边,胸前挂着块牌子:“低价出售奔驰车,只需50美元。本人耶鲁大学毕业,从事金融行业十年,希望得到一份稳定工作,周薪20美元即可。”

张彭春看得连连摇头:“耶鲁大学毕业的银行家,现在连20美元周薪的工作都找不到,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周赫煊正好走得累了,朝那人招手道:“嘿,伙计!”

对方见他们是两个亚洲人,稍微犹豫数秒,还是奔跑过来说:“先生,你要买车吗?这辆奔驰轿车是去年才买的,没有任何毛病,只要50美元,他就是你的了。”

周赫煊边掏钱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艾伦,艾伦·巴特。”看在美元的面子上,对方表现得更加热情。

周赫煊把50美元递给他,笑道:“我的工厂正好需要一位财务人员,你能详细讲讲自己的履历吗?”

“您是工厂主?”艾伦·巴特态度瞬间恭敬起来,连忙说,“先生,我叫艾伦·巴特,今年34岁,毕业于耶鲁大学金融专业。我曾做过两年股票交易员,之后进入纽芬银行做中层职员,股灾来临前,我已经是信贷经理了。我工作能力很强的,纽芬银行倒闭不是我的错,是因为大量贷款无法收回,又遇到难以应付的挤兑潮。只要你聘用我,每周20美元……不,18美元都可以,我保证认真的工作!”

周赫煊指着奔驰笑道:“走吧,车上说,我还要赶时间。”

艾伦·巴特很有眼力劲,主动坐到驾驶室里当司机,等周赫煊、张彭春和孙永振上车后殷勤问道:“先生,你们要去哪儿?”

“哥伦比亚大学。”周赫煊说。

艾伦·巴特启动汽车,好奇地打听:“您是那里的讲师吗?”

张彭春笑着插话道:“他的名字你肯定听过,大名鼎鼎的周赫煊先生。”

“嘎!”

艾伦·巴特猛地刹车,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周赫煊,惊叹道:“您就是那位远东巫师?”

周赫煊满额头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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