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契?还是关外的?陛下您好狠的心,他今年才多大,您就将他发配到边关之地去,臣妾不同意。”长孙怀里抱着正在酣睡的小兕子,一张俏脸微带怒气,白眼生生,吼得李世民很不自在。
轰轰烈烈的渭水之盟三日前就已落下帷幕,中军大帐在当天撤营,李世民也在当天御驾回了宫。

皇帝这几天一直记挂着帮韩跃讨债,终于在今日早朝借机大发雷霆,让五姓七家乖乖把地契送上。李世民拿了地契很有些兴奋,他一生征战南北,瓦岗寨上招群雄,河北一战屠十万,玄武门中更是杀得血流成河,无数大事临身他都不曾变过颜色,反而帮一个小子收了笔债务让他很是开心。

可怜皇帝下了朝一路兴冲冲直奔后宫,原本想要和长孙分享一下喜悦,结果却被皇后喷了一脸!

“臣妾不同意!”长孙铁青着脸把酣睡的小兕子递给旁边宫女,挥挥手示意对方抱出去。等到宫女身影刚刚离门,她立即对着李世民大叫大闹起来。“陛下,臣妾苦苦等了十五年,想跃儿想得几乎肝肠寸断。每每深夜惊醒,总是泪湿枕边,担心他会不会在乱世中被人杀了,会不会已经流落街头,会不会三餐不饱……”

皇后一边说着,不自觉便眼中含泪,忽然伸手一指身旁的宫殿柱子,怒声道:“陛下,若您真要发配跃儿,臣妾今日便撞死在这里。”她一生温良典雅,几乎事事顺着丈夫心意,然而这一次却发飙了,像一头护犊的母狮子对着皇帝大吼大叫。

皇帝简直哭笑不得,都说女人胡搅蛮缠,他一直以为长孙绝不会如此,想不到今日也见识了。偏生还没法动气,得耐着性子给皇后解释。

“观音婢,朕可没有发配他。这些地契是那小子自己赢的,你总认为他还是个孩子,却不知这个孩子比无数大人都强。不但手段刁钻,而且胆量很大,谁若敢小瞧于他,转眼就要吃大亏。五姓七家何等庞大的门阀,他却敢从虎口里夺食,硬生生弄了人家六千亩土地。”

“六千亩地又如何?”长孙依旧有些小情绪,生气道:“您广有四海,随便赏他点都不止这些,何必让他冒着风险去得罪世家。”

“别人给的,哪及自己赚的有意义?”李世民淡淡一笑,对长孙道:“你不懂男人的抱负,朕却渐渐摸清了这小子的脾性。嘿,简直和朕年轻时一模一样。当初朕征战天下开疆拓土,整个大唐有一半是朕打下的,结果却被封秦王。李建成只因生的比朕早,坐享其成便封了太子。但是他拿到了吗?别人给的始终不稳,男人想要什么东西就得亲手去取,这才不枉纵横一世活此一声。”

长孙陷入沉思,她也知道李世民说的有道理,偏生就是心中不舍,落寞道:“难道就这般放他离开我么,臣妾足足等了十五年……”

“孩子们总会长大的!雏鸟不经过摔打,如何能够变成雄鹰?你是想他日后翱翔天空,还是想栓在自己身边做个废物,溺爱出纨绔啊。”

“跃儿可不是纨绔!”长孙白了一眼丈夫,虎着脸道:“纨绔臣妾也见过,满长安多的是,比如大兄家的冲儿,程知节家的处默,李孝恭家的崇义。整日章台走马,经常夜宿青楼,跃儿可不是这样,他才十五岁,已经闻名长安,制蚊香造水车,发明藿香正气水,研制军粮行军肉,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于国于民皆有大利,哪家的纨绔能比得上他。”

“对对对,你说的对,你的跃儿是天底下聪明的孩子,就算三皇五帝小时候也比不上他,这总行了吧。”李世民打趣一声,微笑道:“真是母亲眼中没有痴笨的儿,那小子也就占个小聪明而已,让你一吹都快成神了。”

长孙噗嗤一笑,拿白眼翻了一下丈夫,执拗道:“反正臣妾就觉得他最好。陛下啊,您真要让他去关外发展么?不过一个突厥互市而已,朝中那么多的文臣武将,随便派一个人去坐镇不成么?”

皇后说来说去依旧还是不舍,她悄悄打量一眼宫殿,忽然压低声音道:“现下也没有外人,只余我夫妻二人说话,您也知道那孩子算起来是老大,臣妾生出这么一个神秀的孩子,还指望着他照顾下面那些小的呢。昨日东宫侍女就禀告过我,说是承乾最近有些不太对劲,言行举止有向歪出发展的迹象。”

“你的意思是让他去教育承乾吗?”李世民目光微微闪动,随即摇头道:“不妥不妥,朕现在还没有想清楚此事该如何处理。让他去东宫做什么,若是出了事怎么办?还是让他去关外好些……”

“那对他也太不公平了!”长孙有些忿忿不平,幽幽道:“身为嫡长子,从小却受尽悲苦,臣妾都没有喂他吃过一次奶。现在好不容易见面了,您却还要他活在黑暗中,这太不公平了。”

李世民微微一叹,低声道:“这世间又哪里有绝对公平的事呢?”

“可是关外山高水长,臣妾听闻那里生活很苦,尤其还与突厥接壤,他去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这你倒可以放心,那小子到哪里都不是吃亏的主。说来你可能还不知道,三日前他在我中军大帐中舌战世家,渭水之畔更是独力与突厥谈判。那时两岸有几十万大军隔江对立,大战气氛一触即发,可是这小子却骑着一头毛驴晃悠悠上桥,那份气定神闲,朕当初像他这么大都做不到。”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生出的孩子!”长孙得意一笑,她正欲再夸赞几句,忽然反应过来丈夫方才所说,猛然俏脸一变,怒道:“您刚才说他骑驴?”

“是啊!骑驴,还是一头白毛老驴,脾气特别的慢,怎么抽打都走不快!”李世民想起当时场景,忍不住哑然失笑。

长孙一脸气愤,大怒道:“那怎么能行?臣妾的孩子怎么能骑驴,让杨妃她们知道了非要笑死。陛下,此事您得帮臣妾解决。”

李世民有些不懂,忍不住道:“观音婢何意,不妨直接说说。”

“也不算什么大事,臣妾就是觉得跃儿骑驴太过寒酸。堂堂皇家嫡长子,虽然身份隐在黑暗中,但是臣妾这做母亲的越发心疼。陛下,当年元霸四弟的师傅不是赠您一匹绝世宝马么,反正您现在也不用行军打仗,送给跃儿骑吧。”

“好啊!”李世民一心要哄长孙,下意识便点了点头,忽然反应过来皇后这是剜了他的心头肉,仰天大呼一声道:“观音婢害我,朕的拳毛騧啊。”

长孙得意的笑了。

当年天下群雄四起,李元霸的神秘师傅赠送李世民一匹绝世战马,此马名曰拳毛騧,据说有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之能。最神骏的还不是脚力,而是这马能够护主,武德四年李世民与窦建德河北一战,胯下骑着拳毛騧直冲敌营,这匹马不但狂奔如风,而且还会自己尥蹶子踢人,凡所中者无不胸骨碎裂立时殒命。

这样一匹宝马,长孙早就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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