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义侯一怔,没想到清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清欢坐下来看着安义侯:“父亲先将甜汤喝了。”

他今晚回来听说孙二老爷的事,没什么胃口吃饭,清欢定然看在了眼里,好像他即便什么都不说,清欢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汤不算甜,吃进肚子里很舒服,方才那些郁结在心的疙瘩仿佛也散了些。

清欢让人将碗收拾下去。

安义侯道:“你方才说是有人在惩罚孙家?”

清欢点点头。

安义侯眼前浮起女儿挤在人群中断案的一幕,脸上不由地一僵:“你又去外面了?”

清欢一笑:“京中若是有案子女儿就去凑热闹,岂不是要整日泡在外面,是女儿身边的常娘子跟着顺天府的仵作验尸,回来将案情告诉女儿的,女儿便有了推断。”

安义侯听得这话心中一动,很想听听女儿的见解。

凤翔案子的时候,他只是知道女儿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并没有亲身经历,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听她娓娓道来。

灯光下,曾经那个让他一心呵护的孩子,好像在他不经意之间长大了。

清欢接着道:“首先,孙二老爷刚到京中,还没来得及去丁府就径直去了河边,又支开身边人,一个人撑船离开,可见他早在进京之前就有所打算,急于到那里去是要办件重要的事,或者见个重要的人。

其次,孙二老爷的死状也不像突然遇见了凶徒才丢掉性命,碧水河到了晚上周围热闹的很,虽然说从前也曾有落单的人遇到凶徒,但顶多都是抢了银子了事,就算真的闹到了杀人这一步,也会在杀了人之后尽快逃窜,以免被人发现。

孙二老爷却被人活着先割掉了舌头,然后沉入水中,由此可见凶徒并非只想要杀人而已,还要折磨孙二老爷,割掉孙二老爷的舌头之后,他本可以一刀了结孙二老爷的性命,但是他还觉得这样弄死孙二老爷委实不够痛快,于是他将孙二老爷沉入水中,看着孙二老爷不停地挣扎,在他面前慢慢死去。”

“这其中就透露了几样重要的线索。

这桩案子是有人早就谋划好的,凶徒其实早就在孙二老爷身边,盯着孙二老爷的一举一动,他将孙二老爷引到此处,然后用早就想好的法子将孙二老爷杀死。

通过这些,就能猜出凶徒为什么要杀人,孙二老爷与凶徒有恩怨,这个恩怨与孙二老爷说出的话有关。”

安义侯目光中闪动着惊讶的神情。

“而且父亲定然也知道其中一些内情,若不然女儿说这些话的时候,父亲就不是讳莫如深的模样了。”

“你这孩子,”安义侯一怔,“不但要查案还查到你父亲头上来了,我只是在想谁会这样胆大妄为。”

“父亲,我不是小孩子了,”徐清欢认真地看着安义侯,“其实您心里一直放着一桩事不愿与我们说起。”

安义侯目光微变:“哪有什么事。”

“那为何您心中明明有报国之心,却不愿意再领兵在外,先皇在世时,您是先皇身边最信任的勋贵,魏王谋反,您带兵平叛,当今圣上年少继位,您也有扶立之功,并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您到底有什么心结?”

安义侯半晌不语。

“您现在不说,我早晚也会知道,”徐清欢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孙二老爷这桩案子只是凶徒要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说不久之后凶徒还会犯案。”

安义侯皱眉:“你为何这样说?”

徐清欢道:“很简单,凶徒早就盯上了孙家,为何一定要跟到京城才下手,他引诱孙二老爷去那个地方,必然也有他的理由,这就像是一颗石子,投下来就必然会起波澜,现在就看谁先将这一切弄个清楚。”

安义侯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徐清欢的头顶,即便她已经长大了,可他却还能清楚的记得,她刚出生时躺在他臂弯里的情形。

“再出去就让雷叔跟着你,”安义侯道,“当年我带兵之时,雷叔就在身边帮忙,我手下最好的斥候都是雷叔带出来的,他谨慎又仔细,关键时刻能够保护你。

这桩案子如果真如你所说其中有许多内情,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父亲不想你掺和进去。”

徐清欢道:“那您还让雷叔跟着女儿。”

安义侯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望着清欢:“我说不准你去查案,你就肯听吗?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父亲能够左右的。

既然这样,不如事先安排人保护你,我才能安心一些。”

说完这些,安义侯的神情变得更加认真:“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徐清欢点点头。

安义侯道:“好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完他先一步离开书房。

望着父亲的背影,徐清欢的目光渐渐沉下来,前世她竟错过了这么多,没有机会帮父亲揭开压在心头的心结,当年父亲狱中自刎,是不是也与这件事有关,否则父亲怎会如此狠心地丢下家人。

徐清欢思量着走回屋子。

“大小姐还没有找到答案吗?”常娘子走上前。

徐清欢摇摇头:“但是隐约已经猜到了一些。”让父亲不肯说的秘密,定然会危机到整个安义侯府,这样的秘密不多,也许能够从前世的记忆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常娘子没有再问下去:“继续追查眼前的案子,说不定能帮大小姐理清思绪。”

徐清欢望着窗外那轮明月,其实她离那个秘密已经不远了。

……

安义侯回到房中。

安义侯夫人立即上前侍奉。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安义侯才坐在了床边:“也许,清欢会知道当年那件事。”

安义侯夫人手一抖,她当然知道侯爷所指的是哪一桩,当年突传魏王谋反,整个安义侯府就被重兵把守,过了许久侯爷才回到府中,她也在那时得知外面的消息,先皇命侯爷平叛,魏王全家伏诛……

侯爷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两个月有余,她问及其中的内情,侯爷一句话也不肯说,直到现在她知晓的仍旧仅限于朝廷对外传出的消息。

过去了这么多年,清欢又怎么能知道所有内情。

安义侯夫人颤声道:“侯爷,其实妾身一直有句话憋在心里。”

安义侯看着眼睛发红的妻子:“你想说什么?”

安义侯夫人道:“妾身一直觉得魏王不是那样的人,侯爷应当比妾身更懂魏王爷,所以当年听到魏王谋反定然不会相信。

可偏偏先皇命侯爷平叛……侯爷是不是不想去,否则安义侯府也不会被重兵把守,侯爷最终低头……是顾及我们的性命吧!

是我们拖累了侯爷。”

安义侯只觉得嘴中苦涩的很,吞咽一口拉起妻子的手:“不是,你们没有拖累我,是我对不住你们。”

他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安义侯夫人半晌才道:“那清欢……”

安义侯道:“我们这个女儿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让雷叔去保护她,至于别的……那也要看天意吧!”

不知为何安义侯夫人心中忽然轻松了许多,侯爷虽然仍旧不想提当年的事,可如今却是这样的态度,何尝不是向前走了一步。

“清欢是个好孩子,侯爷要相信她。”

安义侯夫人靠在夫君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

这一夜好像很平静。

第二天碧水河旁的小道观照常开门,只是两个女道士背上了包袱,看样子是要远行。

刚刚走了几步,江知忆发现有人挡在了她面前,她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少女,少女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她。

“你们这样急着离去,倒像是要畏罪潜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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