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壁想要跟着李秘一同出海,无论对于宋知微还是李秘,都是好事一桩。
他本是嘉定县令,能力自然是有的,身边有三六九这样的强人护卫,自身安全也不需要顾虑,再加上李秘和袁可立等人都说了话,宋知微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或许他们也是为了顾及官面上的影响,才没有在城里寻上门,而是在五里亭这里等候。

毕竟宋知微是外出公干,私自带着平民,终究是不合规矩的,难免要给人妨碍公务的借口。

不过出了苏州城,上了官道,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虽然众人都是有着大名声的人,可也不能以此来压迫宋知微,人好歹是个推官,牵扯到公事,他若是不答应,也是无可厚非的。

好在李秘与宋知微说了一声,宋知微便爽快答应了下来,若是在苏州城里,或许还有些为难,毕竟众目睽睽的,可袁可立几个也是善解人意的,刻意在五里亭这里守着,宋知微也是倍感窝心。

今番到海上去,也是前途未卜,不知会遭遇何等样的境遇,甚至于对锦衣卫百户卢武泰的死也一无所知,毕竟情报上也写不了这么详细,所以多一个人终归是多一份力。

退一步来讲,姜壁曾经是嘉定知县,即便辞官卸任,但官身还在,他的卷宗仍旧留在吏部铨选待用,说不上是平民,即便认真计较起来,也没甚么大麻烦。

众人与李秘在五里亭也耽搁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眼下也就不再拖泥带水地罗嗦,姜太一叮嘱了儿子与三六九几句话,便目送李秘等人离开了。

宋知微对此事早有筹措,在向导的带领下,当夜便到了昆山,翌日下午到了太仓,而后到了刘河堡中卫所,拿着苏州府的公文,调拨了卫所的船只和人员,便往崇明沙卫所去了。

崇明沙便是崇明岛,也就是后世那个崇明岛,上面驻扎着崇明沙卫所,水师们凯旋归来,崇明沙便是落脚点。

他们会在崇明沙整顿严肃,而后才登岸,所以宋知微只需要与李秘等人登上崇明沙,便能与凯旋之师汇合了。

当然了,卢武泰的事情也要在崇明沙上解决清楚,而后才能登岸。

说来倒是轻巧,上了船才知道多艰难,李秘也不是没坐过船,去嘉定或者金陵,李秘坐船也不少,只是到了这海上,风大浪高,实是有些吃不消。

刘河堡中卫所的船只和军士早就被吴惟忠等人抽调得差不多了,眼下还在海上,剩下的便只有小船。

这小船抗压性非常差,如同羽毛一般随波逐流,在浪头上打票,人在船里,就像锅铲上的肉一般不断翻滚,李秘倒也能强忍着,可宋知微和姜壁早就把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那船老大也是个迷迷糊糊的半熟家伙,行程上估算错误,路线也不清不楚,眼看要入夜了,竟然还没到崇明沙!

此时天空布满了乌云,海水也不再湛蓝,而是变得幽暗深沉,与天上的阴霾连成一片,让人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个混沌世界之中。

远处的云朵雷蛇电蛟四处游走,风大雨急浪又凶,众人也没甚么可吐了,只是看着这天地之威,缩在船舱里瑟瑟发抖。

回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好期盼着能够快点抵达崇明沙。

然而天公不作美,眼下竟然是逆风,虽然船老大降下主帆,用侧帆来支撑,可终究是保持不了航线,差点就被打翻在海里!

随着轰隆隆霹雳雳的电闪雷鸣,暴风雨终究还是降临,一阵飓风过后,侧帆来不及降下来就被打断了,小船如同脱缰野马一般四处冲撞,浪潮将甲板上所有不稳固的东西全都冲刷到了海里。

这次连船老大都躲在了船舱里,一群人心惊胆战地龟缩着,被抛过来丢过去,有些军士抓不稳,摔飞出去,头都磕破了。

要命的是海水灌进来,没过了膝盖,所有人都泡在海水里,真真是苦不堪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外头留守的舵手却是大声惊呼道:“咱们到了!我看见了!”

李秘和船老大是为数不多还能够行动自如的,此时便走了出去,但见得不远处黑黝黝一个山包,有点像巨大的浪头,也有点像陆地,李秘没有航海经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那船老大却是知晓的:“果然是到岸了!”

然而这种惊喜很快就冷了下来,船老大看着那模糊的轮廓,突然又说道:“不大像是崇明沙啊……”

船老大话音未落,整个人便被弹了起来!

“轰隆!”

船体也不知撞到了甚么,在浪潮的冲击惯性之下,整艘船都飞了起来,而后重重落回水面,船底却是喀嚓嚓纷纷裂开了!

“糟糕,前头有陆地,必定有暗礁!”

也亏得李秘反应过人,抓住了缆绳,才没被抛起来,那船老大却没那么好的运气,整个人摔下来之后,便嗷嗷叫了起来,满脸都是血,,也不知磕碰哪里了。

李秘也顾不得这许多,见得船老大没落水,也就放心了,赶忙朝船舱里的宋知微等人喊道。

“船触礁了,很快就要沉,全都出来,快!”

众人听得此言,也是哭天抢地,东西也没来得及拿,赶忙从船舱里滚了出来。

此时船舱的积水已经没过胸口,还在飞速地暴涨,只怕不需要多久,整艘船就要沉了!

李秘也是心急如焚,见得船舱里还有几个大木桶,便朝众人道:“快抱住木桶!”

人都说船上不漏针,指的可不仅仅只是船本身,似这些储物用的大木桶,为了防止受潮,同样是用油胶和黑漆做过密封处理的,此时众人纷纷抱着木桶,跳入了水中,一个个在巨浪里头载沉载浮。

李秘本就是抓住了缆绳才不至于被抛起来,此时也是当机立断,便从绑腿里抽出斩胎刀来,砍断了缆绳,而后朝身边的船老大道:“抓住这缆绳,谁松手谁死!”

这风大雨急的,巨浪又疯狂扑打,李秘的叫声刚离开嘴边就被风吹走,或者直接淹没在水声之中,也亏得距离不远,船老大才听得见。

毕竟是船老大,虽然头被砸伤了,可眼下求生本能的刺激之下,也是清醒起来,又主动泅水,拖着缆绳,与李秘一道,将宋知微和姜壁等人,都用缆绳捆作了一处。

李秘适才也并非虚言恐吓,这样的状况之下,谁脱离了团队,谁就死在海上,在海上,没人敢说自己会水,在场之人都是江南的孩子,自然都是懂游泳的,但在海上,又岂是这样的风暴之中,懂游泳根本就救不了你。

也亏得李秘临危不乱,将这么多个木桶绑起来,借助着浮力,虽然只能随波逐流,但总归是暂时保住了性命。

众人也是惊魂甫定,李秘不断给他们打气鼓劲,也好在老天有眼,总算是不幸中有万幸,狂风巨浪终于还是将他们推到了那孤岛的岸边!

也诚如船老大所言,这是个陌生的小岛,绝非崇明沙,眼下是夜里,黑幽幽地看不清楚,只看到岛上大概的风貌,不远处有一座孤峰,四下里全是森林。

“都别走散了,我去找个避雨的地方,再想办法生火。”

李秘也不知道那些船员有没有野外生存的技能,但姜壁和宋知微只怕是没有,眼下众人惊魂甫定,最需要的就是有人发号施令,李秘救了他们的命,说话最可信,便当仁不让地指挥起来。

前头便是孤岛的森林,这样的荒岛,也不知有多少毒蛇猛兽,若没有火,会非常的危险。

火堆除了驱赶活物之外,还能将他们的衣服烘干,若一直穿着湿衣服,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古时可不比后世,感冒发烧可是要人命的,尤其是发烧。

当然了,前提是必须找到避雨的地方,若任由这些人暴露在狂风暴雨之中,只消一夜就能把人给消磨了。

这些人本来都是携带兵刃的,只是慌忙逃生,沉重的铁器自然是全部丢弃了。

而李秘的大宝剑是有剑匣的,就背在身上,而戚家刀则绑在了剑匣上,否则适才也不会用斩胎刀来砍缆绳了。

老古董火枪虽然受潮不能用,但在这么多人里头,就唯独李秘仍旧保存着武器,李秘自然要担起探索者的责任来了。

至于将刀剑分配给其他人使用,这里李秘从未想过的事情,因为防人之心不可无,谁也不知道这是甚么地方,更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再回归社会,掌握力量才能保持稳定。

众人果然对李秘言听计从,抱团站在开阔的海滩上,而李秘则解下背后的刀剑,往岸上的林子走了进去。

离了沙滩,李秘便看到不少椰子树,树上硕果累累,李秘也安心了不少,起码找不到食物可以吃这些椰子。

也亏得是海岛,椰子是一年四季都挂果的,不过七八九月是最旺盛的时期,有了这些椰子,李秘总算是淡定了。

然而走进去十几步之后,李秘的心便开始有些凝重了。

因为他的前方,竟然停着几条独木舟,用椰子皮和棕榈等材料制成的雨蓬遮盖着,独木舟的上方,雨水已经无法落下,因为头顶是茅草棚!

李秘走得近了,便摸索了一番,那独木舟光滑温润,没有任何腐朽的迹象,而四周地面寸草不生,被踩得夯实,这分明不是荒岛!

李秘心头正惊讶之时,身后响起窸窣的脚步声,李秘扭头来看,一道刀光已经挥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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