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宣告人世间多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产房外一片沸腾,我们在护士宣告母子平安后,欢呼雀跃起来。每个人的表情都蕴藏着丰富的情感。或哭、或笑,或凝神静立,或叽叽喳喳。

何家潇激动得泪流满面,掏出电话给宛如舅妈打说:“妈,生了,儿子。”

我和黄微微站在一边,我们手拉着手,十指相扣,心里为新生命祝福。

莫阿姨一反刚才的焦虑,取而代之的是迫不及待要进去看望女儿与孙子。她的脸上全是笑容,所有的忧虑一扫而光。

在一条新生命面前,人的所有杂虑都显得如此渺小。

产房的门打开了,李莲和护士推着车出来。床上躺着的陈萌,头发像被水洗过了一样。她娴静地笑,笑容里除了幸福,再也找不出丝毫的忧伤。

这个刚刚经历了生死的女人,身上漾着伟大的母性光辉。仿佛过去的涅槃,都如流云一般逝去。压在心里的全部情感,在看到新生命后迸发了出来。

她温柔地看着躺在身边的小生命,眼睛里全是慈爱。她似乎没空花半眼来看我们,眼睛时刻不离孩子的身子,仿佛只要离开眼光,孩子就会被人抢走一般。

第一个冲上去的是何家潇,他扶着小床,握住被子外陈萌的手,深情款款地说:“谢谢你!”

陈萌淡淡一笑,眼光在他脸上滑过,又落在孩子的身上。

何家潇不管不顾地低下头,在孩子嫩滑的小脸上轻轻地亲了一口。孩子睁开眼,黑葡萄一般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嘴角一扬,笑了起来。

这一抹笑,就像阴霾的天空里突然穿透出来的阳光,让人的心立即柔软起来,把潜藏在人性深处的爱,尽情地挥洒出来。

何家潇满脸激动的泪,他不管不顾地付下身子,在陈萌的脸上也亲了一口。

陈萌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转眼去看妈妈。莫阿姨装作没看到,她从女儿的身边抱起孙子,举在眼前,赞叹着说:“多漂亮的小孩儿啊。”

何家潇的举动让郭伟一时手足无措,他挤过去身子,对陈萌说:“萌萌,我们回房间去。”

陈萌并不反对,轻声对她妈说:“妈妈,我想喝水。”

郭伟要去推车,被何家潇一把抢过去,冷着脸说:“不麻烦你郭书记了,我自己来。”

郭伟不松手,冷笑着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管你的事啊。”

何家潇挑衅地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轻轻地问:“是吗?”

眼看着他们之间就要爆发一场战争,我赶紧过去,拦住他们说:“你们都放手吧,让护士推。你们不知轻重,别乱来。”

他们就一齐松开手,跟着陈萌的身后往病房走。

走了几步,郭伟说:“萌萌,我给你拿水去。”

何家潇拦住他说:“这能喝水吗?你想把萌萌的身体搞坏是吧?”快走几步到病房门口,打开门说:“萌萌,还等一下,我妈就送汤来了。喝汤,你的身子需要补养。”

陈萌不置可否,砸吧着嘴巴说:“我渴呀。”

她的这句话,以及她的形态,分明是女人在对自己的男人撒娇。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郭伟果然受不了了,他站在门边不再进去,落寞的神色瞬间布满一张脸。

他扣着门框,垂着头,良久抬起头对我说:“陈风,你出来一下。”

我又随着他走到走廊的尽头,这次是他伸手找我讨要烟。点上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叹口气道:“陈风,我失败了。”

我瞪大眼说:“你不能轻言放弃。”

郭伟苦笑道:“我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我无言以对。说实话,我希望郭伟娶陈萌。我知道,郭伟爱陈萌,而且是一种能抛开世俗眼光的爱。他愿意接受陈萌肚子里的孩子,这是一般男人很难做到的事,何况他郭伟不是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他能如此,说明他是深爱着陈萌。有人说,爱一个人,就应该要接受这个人的一切。他做到了。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在里面,郭伟头脑灵活,办事果断,他将会是我仕途上不可多得的帮手或者盟友。

可是何家潇是我表弟,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年青。我负有照顾他,看着他成长的责任。我们两家是有渊源的两家。几百年前,我们祖宗还在一个锅里拢勺呢。

我的表舅落叶归根,难道不希望后继有人么?

而且,我一路高歌猛进,表舅难道没摇旗助威?

我明白,没有表舅,我什么也不是。即便是黄微微!也不见得会让我无牵无挂。

孩子是何家潇的!这是致命的关键。因为这个孩子,让他们三个人的爱情扑朔迷离起来。

郭伟的落寞,让我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别灰心,郭兄,好事慢出来。”我安慰他说,其实我知道这句话就是狗屁,言不由衷。

“我倒不是灰心。只是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唉!”他叹口气,把烟屁股扔到地上,拿脚死命的碾。

“幸福是要靠争取才有的。天上不会掉下来幸福。”我还在劝慰他。

郭伟盯着我看半天,嘴角扬起一丝莫测高深的笑道:“我怎么看你像是个叛徒啊。”

我敛住笑道:“此言何意?”

郭伟笑道:“按理说,你和何家潇是一家人,可是我怎么看,你好像都是在帮着我啊。”

我正色道:“我是帮理不帮亲。”

“都有理,你怎么帮?”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有些事,不是我能帮得到的。不过,只要你需要,你的婚房我能帮你。”

郭伟吃了一惊,不相信地看着我问:“你怎么帮?”

我笑而不答。

其实我早就有个想法,倘若郭伟求婚成功,我就将开发区的婚房让给他们。当然,我让一套婚房,我将会得到十倍于婚房的东西。

黄微微从病房里出来了,探头找我。

看到我和郭伟站在走廊尽头抽烟,招招手让我过去。

我抱歉地冲郭伟笑笑说:“我过去一下。”

郭伟没言语,挥挥手让我离开。

黄微微把我拉到一边说:“陈风,你们谈什么哪?”

我假笑着说:“没谈什么,谈点工作上的事。”

“骗我!”她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拧了我一把说:“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嘀咕他们的事?”

她指了一下病房,神秘地问我。

“没有的事。”我还在说假话,可是没掩饰住眼里的慌张。

“你跟我老实点,不许乱出主意。你没看到他们现在是多么幸福啊。”黄微微神往地叹口气道:“小孩子真可爱。”

我打趣着说:“要不,我们也弄一个出来玩?”

黄微微脸一红,使劲地拧了我一把道:“流氓!”

我痛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心痛地帮我揉揉,对着拧我的地方轻轻吹了一口气,幸灾乐祸地说:“知道痛了吧!”

我使劲点头。

“你说,陈书记会接受何家潇吗?”黄微微犹豫地问我。

“什么意思?”

“我听说,陈书记准备把郭伟调到市委办公厅去。”

“听谁说的?”

“消息绝对可靠。”

“哪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呀。陈书记这么做,难道不是为萌萌的未来在做打算么?”黄微微忧虑地叹口气。

“郭伟知道吗?”我问,感觉到事态有点严重。如果陈书记认可了郭伟,何家潇还会有希望?

“可能还不知道。这也是刚传出来的消息,还属于高度机密。”黄微微拉着我的手,温柔地将头贴在我的臂弯里。

我想起自己要送婚房给郭伟的决定,心里突然像是打翻了一个五味瓶。

“现在我舅妈好像认可了萌萌。”我说。

“不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吧?”黄微微冷冷地笑了一下:“你们家的人,都难伺候。”

我心里惊了一下,黄微微说出这句话,肯定有她的意思。但我不能追根问底,我要装傻!有时候,人一装傻,能看清很多东西。

我正想跟她说婚房的事,看到舅妈急匆匆地进来,身后跟着小梅姐,怀里抱着一个瓦罐,径直往陈萌的病房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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