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与骨头的碰撞发出裂帛一般的响声,下一秒,鲜红的血水就顺着关漠尧的嘴角缓缓地流了出来。
他抬手,用名贵的白衬衫袖子毫不在意地擦去唇角的液体,狠狠地盯着蛋牛,“我们互不相欠了,不过你最好不要有下次。”

蛋牛不甘示弱,欲再度扑上前去,却突然听闻一声暴喝:

“好了!”

宋诗颖一声怒喝,让在场的两个人男人再也不敢动弹,只扭头看向她。

而她此刻却紧靠着墙壁,捂着自己的肚子,脸色十分的苍白。

秦洛吓得不轻,“诗颖,你怎么了?”

“洛洛,”宋诗颖微微一笑,苍白的唇色透明如白纸,“我肚子好痛......”

天旋地转之间,她只觉腹痛难当,腿间有无数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无情地流下,将白色的长毛波斯地毯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在坠入黑暗之前,她耳边传来他焦急的声音,“诗颖......”

如同流星,跌入无际的大海之中,那般无奈,那般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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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爱敏蹑手蹑脚地走进李母的卧室,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点点荧光,她硬着头皮开始在衣柜里摸索。

明明李母平日里是将重要证件放在那一摞衣服下面的,怎么今天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脑门上的汗珠开始一颗一颗往下掉——李母是老年人,不爱开空调不说,连个风扇都不开。

找得久了,心里隐隐发慌,又怕找不到,又怕被自己妈妈发现,于是她动作下意识地加大了幅度,可下一秒传来的声音,让她灵魂瞬间出窍——

“啪——”

好像是玻璃杯掉在地上的声音。

刚才她的手还真的就触到了那个不明物体。

又是一声啪——李母开了灯,一脸睡意地坐在床头,“爱敏,你干嘛呢?”

李爱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已经出窍的灵魂越飘越远,她此刻只想咬舌自尽以示清白.....,不过自己好像也不清白——她是来偷户口本儿的。

“妈......”,李爱敏支吾着,“我卫生巾用完了,我来找,看你这里有没有......”

李母睁了睁眼,像是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女儿,“我都多大年纪了?你来我房里找那个,你找得到吗?!”

“......,”李爱敏此刻恨不得真能从李母房里找出一包卫生巾,然后闷死自己。

这个谎撒得真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呵呵干笑两声,她慌忙夺门而出,“呵呵,妈,我没想到那么多嘛,大家都是女人.....”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可李母却不依不饶,眼中睡意全无,此刻只剩一片精光,盯着李爱敏,仿佛要将她的脸盯出一个大洞来,“不会想来偷东西吧?”

李爱敏又是一惊,灵魂又出窍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怎么会啊?呵呵,妈,你想多了,我去楼下买卫生巾了,你早点睡啊......”

看着李爱敏慌不择路地跑掉,李母才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摸了摸自己枕头底下的文件袋,然后拿起床头的电话打了出去,“喂,老张啊——

你让我把户口本藏紧一点,还真是明智,真给你说对了,我家闺女都让陈家那小子给撺掇坏了,居然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里来偷户口本,幸好我按照你教的,放了一杯水在柜子里.....”

那边的张阿姨更是得意,在炎炎夏日里伴着窗外的虫鸣蛙叫,忍着无数蚊子兄弟集结成队的惨无人道的攻击,开始对李母传授着自己多年来对付儿女的黄金战斗经验。

听得李母连连点头,最后不忘问道,“上次你说的那个相亲的小伙子,啥时候能见面儿啊?”

张阿姨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说,就明天!地点在爱琴海餐厅,你让你家闺女过来吧!”

“好好!劳你费心了,她姨,到时候媒人红包一定包个大的!”

那边的张阿姨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接道,“好好,可别忘记了!”

两位老人又絮叨了许久,李母才放下电话,依旧一手按住枕头底下的文件袋,复又沉沉睡去。

李爱敏站在楼下的seven/eleven店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陈锋那辆金色的布加迪威龙缓缓驶来。

待陈锋停稳,她也不敢停留,快速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陈锋看她气喘吁吁,一脸绯色,以为是得手了,立刻抓住李爱敏的手,放在唇边bia唧一口,“到,到手了?”

李爱敏抽回自己的手,“失败了,我妈醒了。”

“......,”陈锋无语,大半夜地接到她的电话,声音十分紧张,他还以为她得手了,没想到还是败北了。

李爱敏看着窗外的道路,“去给我找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你饿......了?”陈锋以为她要吃东西,掏出自己的电话,“我打......给......餐厅经理,让他......准备......饭菜,不要......去便利店......吃方便食品了。”

“饿你个头啊,我骗我妈说我出来买卫生巾的,结果楼下那家好死不死卖完了,你赶紧给我找一家,我买点卫生巾回去,不然我就暴露了......”

陈锋手一抖,手机坠到车内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在心里也默默呕出一口老血来。

关漠尧胡子拉渣地守在宋诗颖床前,丝毫没有了平日里呼风唤雨的硬汉模样,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担心自己妻子健康状况的丈夫。

“关先生,产妇是不能受刺激的。关太太是因为精神太过紧张才拉裂了伤口......”

“关先生,关太太可能需要切除子宫,这是手术通知单,请签字.....”

“关先生,关太太失血过多,才会昏睡不醒......”

医生充满责备的言语一整个晚上都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回荡,他深深将自己的头买在她依旧冰凉的掌中,“诗颖......”

在医生宣布她可能会被切除子宫的时候,他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快要坍塌——他是那么的害怕,又是那么地期盼她完好无缺地站在自己面前。

所以秦洛他们看到一向铁腕政策的关漠尧,居然毫不顾及自己身份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医生面前。

然后不言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大夫。

此刻男儿膝下的万两黄金,在红颜的一颦一笑面前,也一文不值了。

甫又抬头,看着宋诗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他心里还是惊了惊,缓缓伸出手朝她的鼻息之处探了探,感到了那一丝丝温热之后,他才觉得略略放心——虽然这个动作他一个晚上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可每重复一次,心中却又是安定一分。

心中默念了几千几万个对不起,

对不起,最初的相遇,不应该把你当成替身......,

对不起,我只看到了你热情的外表,却忽略了你脆弱的心......

对不起,让你误会我们之间有了别人......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远离我的家人......

......

可床上的人儿依旧昏睡着,任凭他再怎么努力地看着她,不错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她也不为所动,连平日里见到他以后,总是有意无意地微微颤抖的睫毛,都纹丝不动......

心中歉疚不已,却也庆幸不已——她到底还是一个完整的她,医生保住了她的子宫。

歉疚,庆幸,不舍,悔恨,心疼......无数种情绪从心头齐齐涌出,压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护士推门而入,看到他眼中鲜红的血丝,明显怔了怔,然后才熟练地调制好药水,“关先生,麻烦让一下,我们需要换药。”

他不动,好像没听到。

不是不让,只是怕松开了她的手以后,她就真的抛弃他,和他们的孩子了。

护士见他不动,以为他没听见自己所说,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又一遍。

这个男人是不是被刺激疯了?她心中腹诽,却也不敢妄自上前,只得叫来守在走廊上的秦洛和沈少川。

秦洛看了看关漠尧,叹了口气,“关漠尧,让一下,诗颖需要换药。”

心中不是不怨恨他的,明明宋诗颖需要休养,他却生生地利用蛋牛找上~门来,然后又将她刺激到这个样子。

可昨晚他那一跪,又明明白白是情真意切的调调。

她也不好再在此刻为难他。

沈少川见他依旧不动,直接上前拉了拉他,“老关,让护士换个药。”

关漠尧这才如梦初醒,怔怔起身,却是只挪了一点地方出来。

手,依旧紧紧握着宋诗颖的手,不能放,不敢放,不愿放。

在场其他人心中皆是唏嘘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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