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脾性,甚至都忽略了他的身份,是不能接受这么昂贵的礼物的。
就那么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那么不假思索地递到了他面前。

他收下的那一刹那,她心里不是不欣喜的,他还回来的时候,她也不是不失落的。

可是,林琴筝轻轻地问自己,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不知道哪个名人说过,人不能生活在历史中,可也不能忘记历史。

她林琴筝,是个有过去,有历史的人。

这个历史,甚至还是不甚光彩,无法宣之于口,晦涩难当的。

那样挺拔,俊朗,坚毅的男子,甚至比她还小两岁的男子,她连一个清清白白的过去,都不能给别人,又如何能许下一个轰轰烈烈的未来呢?

一个人过,多么潇洒自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你本已如止水的心,不要在被那莫名的涟漪所牵动了吧。

等食物的过程中,电话却响了起来。

上面跳跃的那串数字,曾是她最熟悉的号码。

换在以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接起,然后精心将自己打扮得顾盼生辉,到那个隐秘的伊甸园中去等待她的情人。

她见不得光的情人。

可那个时候的甘之如饴早已不复存在,此刻的林琴筝深深皱眉,将电话放在流理台上,任凭它在响了数声之后自动消音。

然后才拿过来,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放进了黑名单中。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提醒她,旧的时刻已经结束。

拿出盒饭,慢慢地吃了起来。

无比认真地对待着盘中的食物,细嚼慢咽,吃得一粒不剩。

然后慢慢地,仔细地,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洗得无比干净。

心里告诉自己,林琴筝,认真地对待生活。

电话,又响起。

她皱眉。

这一次,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想了想,还是接起。

“琴筝......”,夏荣光的声音传来。

林琴筝愣了一下,欲挂掉电话。

可那边的夏荣光像是窥视到了她的打算,立刻急急地说,“琴筝,你听我说完。我求你。”

林琴筝愣住。

记忆中的夏荣光,彬彬有礼却也傲慢得不可一世。

他们这样的人,虽然透着一股子儒雅的气息,骨子里,却是不怎么尊重人的。

连客气的话语都没有过几句的夏荣光,此刻语气里却充满了乞求。

甚至还说,我求你。

深吸一口气,她平静地说,“夏省长,请讲。”

“琴筝,我需要你的帮助。”

林琴筝的讶异更甚。

翻手云覆手雨的男人会需要她的帮助?

“夏省长,我相信想要帮助你的人很多,而且我现在,连律师都不是了。我只是一介无业游民,帮不了您什么。您另请高明吧。”

客套而又疏离的语气。

夏荣光咬牙,都说女人一旦决绝,狠心的程度让男人都叹为观止,他算是领教到了。

可眼下的光景,也容不得他顾及什么面子,尤其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早也没什么面子可言了。

“琴筝,我是真的出了事。需要你帮助,别人......我不放心。”

林琴筝皱眉,看着厨房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此刻的自己,穿着最高档的丝质睡袍,坐在这间十分奢华的公寓里面。

十多年前的自己,刚从学校毕业的自己,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于是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问道,“什么事?”

夏荣光心里长吁了一口气,他了解她。

她能如此问那便是松了口。

于是缓缓道,“我最近被人盯上了,而且这股子人隐藏得十分好......”

林琴筝打断他,“老地方,我等你。”

既然被人盯上了,那电话里说话,就是不安全的了。

呵呵,林琴筝勾了勾唇,他夏荣光,也有如此疏忽大意的时候。

上林赋苑。

林琴筝蹲下身,在门口的地垫下面摸到了钥匙。

她握着那把略显陌生的钥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打开。

开门进去,里面摆设依旧,只是所有的家具都被蒙上了白布,包括那张她最喜欢的酒红色贵妃榻。

夏荣光依旧是夏荣光,琴筝想,今时今日,他依旧习惯她等他。

可毕竟时移世易,他没有让她等得像以前那么久。

琴筝从阳台折返,就看到了门口的他。

扯出一抹笑,将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夏省长倒是挺快的。”

夏荣光不理会她语气里的淡淡嘲讽,接过茶杯牛饮了一口,然后才在沙发上坐定。

林琴筝淡淡挑眉,茶叶是她在厨房里找的,不知道放了多久,他居然也没喝出来是过期的,而且还一次一大口灌进去,看来这次他遇到的问题,着实不小,让他这么焦头烂额的,尚算首次。

“防止有人盯梢,来晚了。不好意思。”他抬头看她,显得十分客气。

因为他十分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情人了,自己现在有求于她,审时度势,还是客气点好。

林琴筝表示理解,她已经将屋内所有的窗帘都拉起来,还收拾了一张干净的沙发出来,此时她脸上笑意更浓,以前她等他到多晚,他从来不解释,更加不会道歉。

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喜欢这样的改变,证明当初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夏荣光自动忽略她眼中那一抹似是而非的嘲笑,从怀里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白色信封,“有人写了这份关于我的黑材料,送到纪委。”

林琴筝扫了他一眼,以及他手上的信封,还能把这个材料拿出来,可见夏荣光的本事还是不小的,她微微一笑,便接了过来,扫了起来。

大致看完后,她终于明白夏荣光这次何以那么紧张,这份材料上面事无巨细,从胡璋剑的一路高升,到小美怀孕被夏太太打到流产,甚至连他夏荣光在几年前包养过哪些情人的名字,都一一细数了出来。

只除了她林琴筝的名字没有被列在其中。

她突然感到有点害怕。

如果这个上面也有自己,那她应该如何自处?

她的呼吸微喘,抬头问他,“夏省长这是在怀疑我?”

夏荣光抿唇,眼神微有吃惊。

从前她对自己那般信任,自己虽说也是个谁都不敢全然相信的人,可对林琴筝却是从来未有过半点怀疑的。

没想到今天的举措居然让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已经移民,从此海角天涯,没必要再管我这锅子烂事儿。”

林琴筝冷冷说,“那夏省长给我这份材料,用意何在?”

“琴筝,”夏荣光抬头看着她,“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何帮?”

“琴筝,我需要你帮我查一查,这份材料是出自谁手。”

林琴筝喉间立刻逸出一声更甚的笑,“夏省长,您是不是太高估了我的能力?既然有人敢冒着风险从纪委把这份材料递出来给您,那肯定也愿意告诉您是谁递的这份材料了。”

夏荣光蹙眉,“对方也不知道。这次的人实在太隐秘,匿名举报。但是上面的事......”

他没有说下去。

可琴筝已经知道了他的潜台词,跟着他那么多年,材料上面所写之事的真实性,她和他一样清楚。

“筝儿......”他唤她。

她一愣。

这个称呼,是他最初唤她的。

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无所有,身无长物,除了那一张娇俏的脸蛋以及不懈的努力外,林琴筝想不出自己还能靠什么出人头地。

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权势的背景,她只能一步一个脚印靠自己在这个残酷的城市中打拼。

从一个建筑公司最小的公关,一步步做起。

不敢有任何的差错,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尽最大可能做到完美。

直到有一次,她奉命去给市政府领导送建筑公司的邀请函,偶然遇到了夏荣光。

那时候的夏荣光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手握实权,也是风光得意。

她战战兢兢的结识了夏荣光。

但是没想到此后她的人生以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方式扶摇直上。

她先是从了建筑公司的公关经理,然后又被提拔为副总,一步步,她的晋升是谁也无法企及的辉煌。

她彻底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跟,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

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身后,多了那么一双翻雨覆雨手。

而这双手的主人,正是时任副市长的夏荣光。

林琴筝从来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夏荣光是男人,他要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而她能给的,也只有自己的身体而已。

所以一切不过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只是没想到情人这个最不好拿捏的职业,居然让她一当就是十多年。

女孩儿最美好的十年,全给了这个恩人。

当然这中间,她的人生也有过几次其他的起伏。

比如成了陆飞扬公司的合伙人,有了自己更为广阔的天地,也有了时至今日的成功经验。

她凭借出色的外表与卓越的手腕,成了一名最称职的公关,一时风头无两。

而她自认为自己比夏荣光其他情人聪明的地方,便是在他最风光的时候,抽身而退,得以保全了自己。

不然她的名字,铁定也会出现在这份材料之上。

而夏荣光的这一声筝儿,只换来林琴筝的冷笑。

她明白,这个恩人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昔日旧情。

他过去是怎么帮她的,今日,她该悉数奉还。

“夏省长,我全名叫林琴筝。”

然后她拿起那个信封,扬了扬,“我会尽力。”

尽力将欠你的悉数还给你。

她吐出一口气,透过窗帘的日光显得无比昏暗,一如她的心,尽管不想跟夏荣光再有任何的牵扯,但是兜兜转转,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实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再无抽身的可能。

门轻轻合上,夏荣光看着那一抹不羁的背影,心里有些涩然。

情人众多,维持的时间长短也不一。

短的甚至是一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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