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阮云路的职业生涯里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的理由。
“阮总?”

“嗯哼。”阮云路自然的晃动着手上的酒杯,“继续说,我听着呢。”

“没了,就这些,另外夫人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你,让你空了立刻给她回个电话。”

“行,那你们先出去吧。”阮云路摆手,底下的人鱼贯而出。

他拿着手机,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儿,便拨了出去。

等待接通的时间里,他脸上已经堆起了笑容。

“嗨,阮总,近来可好?”

正在住院的阮丽霞听到儿子对自己的问候,便示意保姆关了电视,然后回答:“你说呢。”

“哦,我想应该还不错,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健康。”

阮丽霞披着外套坐在床上,腿上还放着一本翻开的书,脸色逐渐变为凝重:“云路,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嗯,我想,不用我重新复述一遍了吧。”

阮丽霞咳嗽了两声,保姆立刻端了一杯冰糖雪梨过去,她喝了一口,继续说:“那找到沈家人了吗?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出现在你爸面前,知道吗?”

“妈……”阮云路的语气中出现了轻微的无奈。

“如果你还认我是你妈,就按照我说的去办。”

阮云路笑得苦涩:“我能说不办吗?”

“不能。”

“那算了,我先挂了。”

“还有,关于那个沈少川,想办法把他解决了吧,他才是事情的关键,反正他本来就是个已死的人,不用我教你了吧。”

阮云路原本放在沙发上打节拍的手指,蓦地停在那里。

“云路?”

“真的必须这么做?没有其他法子?”

“没有。”阮丽霞的脸上闪过坚决,“我不能冒险。”

“妈,这件事情都过去大半辈子了,你又何必……”

“对,就是过去大半辈子了,我才更加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所有,云路,你是我最骄傲的儿子,你难道想认个哥哥回来?”

“哦,NO,妈,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阮云路也只得举手投降。

“那就行了,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吧,咳咳。”阮丽霞又开始咳嗽。

阮云路有些担心:“妈,你真的没事?”

“没有,”阮丽霞看到保姆叫了医生,便挂了电话。

*******

秦洛住院期间,每天都坚持洗澡。

护士也理解不了她的做法,现在天气这么寒冷,完全没必要,但秦洛坚持。

是以,雪上加霜,她感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

沈少川带着鸡汤来看她,结果遭到了拒绝。秦洛不见任何人,尤其是他。

他只能将鸡汤交给护士,由他们代为转交。

陆飞扬正好来接钟磬璃下班,就这么和沈少川打了照面。

场面有些怪异。

陆飞扬望着这张完全陌生的脸,慢慢张开了双臂:“欢迎回来。”

沈少川走过去,与他拥抱了一下:“还认识我,真是不容易。”

陆飞扬笑了笑:“虽然看着不太习惯,不过你就算化成灰我也应该认得。”

“是吗,那我是不是理解你一直都在暗恋我?”

陆飞扬煞有其事的点头:“如果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钟磬璃原本打算跟陆飞扬去吃饭的,见此情此景,便主动开口:“飞扬,我突然想起来我办公室还有点事情没完成,要不然你们去吃饭?我就不去了?”

“嗯,也行,那我晚点再过来接你。”

钟磬璃比了个OK的手势,见他们离开,便拿着沈少川带来的鸡汤去看秦洛。

秦洛气色不太好,正在打点滴,钟磬璃打了个碗将鸡汤倒出来:“来,刚刚新鲜出炉的热腾腾的鸡汤,赶紧喝点儿。”

“谢谢。”秦洛声音嘶哑回答。

钟磬璃拿着勺子喂到她嘴边:“好点了没。”

“嗯,好多了。”

“那就多喝点,这样才能好得快。”

“你也喝点儿吧,我够了。”

“这可不行,这是别人对你的心意,我怎么能……”钟磬璃原本笑着,但看到秦洛的脸色,顿时便哑了声。

“那好吧,我也喝点儿。”见确实还挺多,钟磬璃也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喝,便赞不绝口,“真是太好喝了,这熬得也太……好喝了。”

等钟磬璃放下碗,又看到秦洛对着点滴发呆了。

很多话挤在嗓子眼,却不知从何说起。

******

陆飞扬与沈少川去了附近的一家娱乐会所。

陆飞扬开了个安静的包厢,又让人上了一点酒和小菜。

包厢内灯光柔和,装修奢华,两人面对坐下后,有短暂的沉默。

沈少川与陆飞扬对望着。

尔后,陆飞扬摸着下巴笑起来,摆手:“哎,你还是别这么看我了,怪不习惯的,这张脸帅的太没天理了。”

沈少川哂笑,任由他往自己的杯子中注满酒水:“如果你也想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

“哎,别,打住,”陆飞扬敬谢不敏道,“我知道这其中付出的痛苦与代价,算了,来先喝一杯吧。”

沈少川与他碰杯,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沈少川默默的低头吃菜,陆飞扬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是宁采吗?”

沈少川手上的筷子一顿,勾唇:“算是她的杰作吧,这张脸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我整出来的,比以前帅,也算是功不可没了吧。”

陆飞扬哑然:“少川,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沈少川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菜,“其实你是想问她去哪里了吧。”

陆飞扬淡淡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少川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清浅回答:“既然都过去了,那就没必要追问了,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我只能说,比起她对我们做的,我已经相当仁慈了。”

陆飞扬再度哑然。

如果说以前的沈少川尚算清冷,那么现在的他就算得上冷漠了。

那种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态度近乎不近人情。

可以想象,现在在他的心里除了秦洛,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令他动容了。

不过陆飞扬也承认沈少川说得对,每个人都有命,宁采的这条路说到底都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人。

“对了。”饭局过半的时候,陆飞扬突然想起,“那个阮云路的事情,是真的?这么说沈伯伯还活着,那现在人呢。”

沈少川的手微微一顿,头没抬,继续吃着:“该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

见沈少川不愿多谈,陆飞扬也就知趣的闭了嘴。

酒足饭饱,也算是久别重逢。

陆飞扬的电话却响了。

对方声音大的对面的沈少川都听到了。

那边的人说:“飞扬,有时间的话一起出来洗脚啊。”

陆飞扬看了沈少川一眼,便推了:“不了,今天晚上有约了,改天吧。”

“哎,别啊,今天国贸的林总也在,平时请都请不到的人物,你不是一直想请人家吃饭的吗,难得这次人家主动提出来跟你一起去洗脚,你怎么就这么不给面子呢。”

人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己。

纵然陆飞扬再三推脱,依然拗不过人家的软磨硬泡。

而对面的沈少川已经站起来,笑了笑,叫来服务员结账。

陆飞扬立刻匆忙挂了电话,按住他的手:“少川,你这是干什么,说好了这顿饭我请的,哪能让你花钱,你把钱给我收回去。”

沈少川不以为意的回答:“来日方长,你请跟我请都一样,你还有事,咱们就先撤了吧,我还得回医院去看秦洛。”

“不是,我可没答应要去。”陆飞扬是真想跟沈少川多叙叙聊聊。

从前是因为宁采夹在他们中间,多少心存芥蒂,想争个高下,可是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都已经不是三岁的孩子了,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沈少川点头:“我知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还是要回去的,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有时间给我打电话,这是我名片。”沈少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陆飞扬的手上,服务员来了,他便递上了卡,让人结账。

陆飞扬与沈少川一起走出会所说:“少川,我送你吧。”

“不顺路,不远,我走回去就成。”

“可是……”

“你还真把我当残废了是吧,我现在已经磨合的挺好。”他说完就转身离开。

陆飞扬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儿。

望着沈少川倨傲清冷的背影,在看看自己手头的名片,咧嘴一笑。

他从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也不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但是有些人的优秀你也必须承认,而且无从比较。

他没想到沈少川消失的这几年,竟然会发展成为今天最大的基金管理人。他手上掌握了一笔庞大的私募基金,现在已然成为无数人争相巴结抢夺的对象。

风险与利益并存。

他这等于是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不停钻着法律的漏洞,事情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可又转念一想,一个叫陈川的男人,所有身份都是虚假的男人,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只有几颗黯淡的星子挂在上头,也只能苦笑:“老天爷啊,你可真会跟人开玩笑。”

真的,你猜到了故事的开头,但绝对猜不到故事的结局。

钟磬璃给陆飞扬打来电话,陆飞扬到底是想去见林总的,于是一边开车一边解释。

钟磬璃大方的表示了解,那就自己回家去了。

陆飞扬嘱咐她路上小心点,就挂了电话。

行驶在已经过了晚高峰的马路上,不算拥堵,但也开不了快车,两边闪烁的霓虹与各色不同的招牌不断往后退去,颇有点走马观花的意味。

这条路他开了熟的不能再熟,可是今天,竟开的有些恍惚。

与钟磬璃交往也快一年了。

这是他迄今为止除了宁采之外交往最长的一个女朋友,当然,不算秦洛。

虽然他在那几年断断续续与秦洛联系着,但其实并未严格意义上说的在一起过。

后来她回来后的所谓的交往,也不过是看在陆向天和秦海兰的面子上,然后,他又交往了几个不同的女人。

直到遇到钟磬璃,没想到原本随意的心态到今天竟也生出了几分责任来。

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子或许与他一开始期待的有出入,但也没什么不好。

所有的热闹与繁华终将褪去,如同这亮堂漂亮的街道,夜深时分,也会安静的沉寂下来。

不过这就是他要的生活吗?他还不确定。

只是现在看到沈少川,他突然有感而发,也许真的要珍惜身边人,莫等失去时候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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