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事务所没人上班,不过大门并未上锁,轻轻虚掩着,她推门而入,是偌大空旷的办公区域,她径直往里走,来到苏子墨办公室外,抬手,敲门。
苏子墨出声:“进来。”

他带着金色的边框眼镜,正在阅读文件,看到秦洛,便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坐吧,秦洛。”

秦洛摇头,仍在喘息:“苏律师,到底什么事儿,麻烦您快些说。”

相较于她的激动和紧张,苏子墨显得很平静,他也没有卖关子,直接拿起桌上的牛皮纸袋交给秦洛:“这是沈少川以前留在外面事务所的东西,他说过,哪一天如果他有什么不测,这东西就让我转交给你。”

“什么东西?”秦洛接过来一看,飞快的打开。

里面是各种票据,各种财产过度证明,甚至还有两份巨额的保险赔偿。

“是的,沈少川曾经购买过两份意外保险,受益人分别是你和你儿子,这些都是在我们事务所做过公证的,现在它属于你了。”

“不……”秦洛被这庞大的数字给吓着了。

这里面还有一本存折,一份股份让渡书,三本房产证……

林林种种加起来,金额数值超过上千万。

“不,他怎么可能有真么多钱,苏律师,这不是真的吧。”

面对秦洛那惨白震惊的脸色,苏子墨只能一本正经的回答她:“我们不会拿当事人的委托开玩笑,秦小姐,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些都是沈先生生前所留下,死后无条件馈赠与你们母子的,换言之,这相当于他的遗嘱,请你收好。”

“谢谢。”

秦洛浑浑噩噩离开了苏子墨律师事务所。秦洛浑浑噩噩出了苏子墨律师事务所。

手头那个原本不算重的牛皮纸袋瞬间变得千金难提。

她从来不知道,沈少川这么有钱,涉猎如此广泛。

如果他还在,该有多好。现在他没了,给她留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她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便与路过的人撞了:“啊,对不起。”她立刻伸手扶住对方,结果对方反应过来后,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张文英原本混沌的眼瞬间清明,掐着秦洛的脖子将她推的后退了好几步:“秦洛,你个贱人,你去死……”

“洛洛,你怎么样,没事吧。”

秦海兰自走廊那端快速走来,秦洛站在急诊室外,除了脖子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外,并无其他外伤。

主要是她穿了一条无袖的连衣裙,雪白的脖颈就这么露在外面,张文英下手没有轻重,她未能幸免于难,当时她已经被逼到了机动车上的护栏上,要不是旁人出手相救,她恐怕说不定会在那凶险的车流中一命呜呼。

“让我看看。”秦海兰强迫她转身,发现秦洛背后的衣服还裂开了几道口子,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到底是自家女儿,何振光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换了谁都无法原谅。

两人在外面拉扯时,何铁军闻讯赶来。

身后还跟着韩婷婷。

面对这个短短时间内头发已然全部花白的中年男子,秦洛觉得呼吸困难,眼眶湿润:“爸……”

她下意识开口叫。没有任何的意思,纯粹只是因为何铁军担得起这声称呼。

在过去的那段时光里,那个家里,何铁军是唯一没有给过他脸色的那个男人。

可是此时,他苍老的厉害,佝偻着背,手心也有轻微的颤抖,生活的绝望已经彻底将这个男人给压垮了。

秦洛的嗓子有些不舒服,所以说话声有些嘶哑。

“洛洛。”何铁军只是简单的与她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她脖子上的伤痕,便心焦道,“对比起,洛洛,但文英人呢,在里面吗?”

“是。”秦洛道,“您在外面等一会儿吧,应该快好了。”

韩婷婷扶着何铁军到一边坐下:“干爸,来,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下,别急,没事的。”

秦洛去一边的饮水机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何铁军。

韩婷婷说的谢谢。

这时,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医生,我老婆怎么样了。”何铁军第一个冲了上去。

医生说经过检查,是张文英的精神出现了问题,就开始询问过往病史。

秦洛没想到自从何振光被关进去之后张文英的精神状态会如此糟糕,不过也可以理解,她在何振光身上倾注了一辈子的心血,又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如今何振光落得这般身败名裂的下场,她自然接受不了。

可是秦洛也给不了丝毫的怜悯与同情。

她对韩婷婷说:“婷婷,那你好好照看他们,我们先回去了。”

韩婷婷点头,最近她的生活也不太如意。

她跟销售部经理的确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对于她的过去,这个男人愿意翻过去,但是他的父母显然不行,尤其是他的母亲,去陆飞扬的公司闹了好几次,找韩婷婷谈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自己的生活尚且各种问题,秦洛自认没有能力再管别人。

秦海兰还有事儿,秦洛便一个人离开了医院。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进了电梯,下楼,走到门口,很幸运的上了一辆刚来到的出租车。

只是她刚坐上去,不经意的朝后视镜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一闪而逝。

出租车司机已经按下了那块空车的牌子准备启动,秦洛却在最后一刻说了句抱歉,跳下了车。

令司机惊讶的停在了那里,而后又骂了她一句神经病。

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快速的往前跑去。

但刚才那个身影,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彻底消失不见了。

顶着大太阳,她跑了好几条马路,依然毫无所获。

她手撑着膝盖,猫腰半蹲着喘气,等身体好不容易恢复了,这才慢慢直起身来,继续往前走。

这不是她第一次以为在街头看到沈少川了。

距离他的离开,已经从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月两月,升级到了接近一年。

只是最近,他频繁的入梦来。

秦洛每天晚上都会哭着醒来,然后独坐着思念到天明。

在最思念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恍惚,以为他还没死,就站在窗口如玉树兰芝对着她微笑。

她只好伸手,便唾手可得那温暖的幸福。

其实那天她刚下飞机的时候,在机场匆忙的人流中看到了一个高大而挺拔的背影。

短短的黑发,白色的衬衣,黑色的工装裤,甚至是挪动的步子,都是同样的大而敏捷。

她心跳加快,拖着行李箱牵着小宝的手便往前追去,就像是鬼迷心窍了一样,不由分说的一只手便拍在了那人肩头上,那人转身,年轻而英俊的一张脸,虽然不动声色,可嘴角隐约勾出一抹笑意。

虽然好看,可与她要找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秦洛瞬间无比的失落,立刻抱歉。

岂料那男人的嘴角却泛起一抹迷人的微笑:“没关系,我很希望自己能成为你要找的那个人。”

秦洛尴尬不已。

那人却很有风度的转身走了,临走前对她说:“如果我有这么漂亮的妻子,一定会回来的。”

秦洛满载失望而归。

这一次也一样。

她的嘴角扬起一个自嘲的笑意,这只是另一次失望罢了,而且没有上一次那么强烈的失落。

这样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累加,足以湮灭她所有的期待,让她恢复云淡风轻。

******

她随身携带的包里一直放着从苏子墨那里拿来的那些牛皮纸袋。

到家后,她便锁入了保险柜。

第二天,带着小宝去了灵山寺。

她很轻易就在后山的厢房内找到了沈母。

但那时她正在做早课。

于是她先去了长生殿,给沈少川的那块牌位上了香。

最后还拉着小宝一起跪下。

小宝似懂非懂,但表现的很配合,让秦洛很欣慰。

然后她又去外面的功德箱添了些香油钱。

这时候沈母的早课也回去了。

秦洛便带着小宝找了过去。

沈母开始一度出现精神混乱,错将小宝当成沈少川,可是这次看到秦洛他们,她显得激动又平静。

激动的是看到了长久未见的孙子,平静的是她已经接受了沈少川离开的这个事实,不再将小宝错认。

“小宝,来来,过来,到奶奶这里来。”沈母穿一件素色的布衣,半百的头发用两枚黑色的别针挽在脑后,看起来瘦削而清爽。

秦洛让小宝过去,沈母又对秦洛说:“洛洛,坐吧。先喝杯水。”

“谢谢伯母,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也坐吧。”

沈母收起手上的佛珠,抱起小宝:“小宝,让奶奶抱抱,又重了啊。”

小宝咯咯笑。

沈母皱纹丛生的脸上也生出几缕笑意,拿起一边的素饼递给他:“来,洛洛,小宝,你们都吃,我亲手做的。”

“好。”

秦洛就坐在房间内与沈母聊着家常。

也许撇去沈景阳宋晋修和沈少川,她们也可以成为天底下最普通的一对婆媳。

说一些家长里短,谈一些生活琐事。

因为秦洛周一还要上课,秦洛只能在这里住一天。

晚上,她就与沈母睡在一个房间里,一张床上,小宝躺在他们中间。

可以说是祖孙三代。

想起以前的恩恩怨怨,秦洛只觉得往事如烟。

沈母的心也逐渐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她对秦洛说:“这段时间我每天诵经念佛,对过去的事情,已经看开了,更何况少川他们也都不在了,我也活不了几天就要跟他们团聚去了,可是小宝还小,洛洛,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小宝,知道吗?一定要好好培养他长大成人,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知道的,伯母,您放心吧,我会好好将他照顾长大的。”

“嗯,时间不早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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