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
元旦前一天。

宋诗颖对她说:“谢天谢地,洛洛,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长时间吗?”

秦洛茫然无措,往外望去,高大的水泥建筑看不出究竟到了哪一天。

也许从他离开那天开始,她的世界已经一片黯淡了。

她摇头。

宋诗颖毫不夸张的伸出了七个手指:“整整一星期,你知道吗?医生都说你有可能醒不过来了,真是吓死我了。”说着说着,宋诗颖就哭了。

她一向那么坚强的人,哭起来,真是让人揪心。

秦洛抬手,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赶紧用手去拉她,一直冲她摇头。

看着秦洛这个样子,宋诗颖哭的更凶了,拉着秦洛的手,却说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来。

是的,秦洛失声了。

从那天被山上救下来之后,就失声了。

医生说是因为吸入了太多的浓烟,伤到了声带,过段时间就会好。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秦洛每次试图开口,结果都是一样。

她是老师啊,靠这张嘴吃饭的人,若是一直失声,可怎么办才好。

现在,她向学校请了假,住院休养,但什么时候能回去,她自己也不知道。

宋诗颖每天都过来看她,陆向天和秦海兰也同样。

还有蛋牛,隔三差五的过来,陪秦洛说话,聊天,可是秦洛能回应他们的实在太少。

小宝的情况也不好,林医生每天为他做心理辅导,但效果甚微。

秦海兰急的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她不停自责:“洛洛,是妈不好,要不是因为妈妈粗心,也不会弄成这样。”她看到秦洛茶饭不思,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时,自责便会油然而生。

谁劝解也没用。

秦洛每每只能苦笑,逝者已矣。

纵然她多么不想,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了。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秦洛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着外头烟花绽放整个夜空,尽情的燃烧过后又急速的隐退,眼泪突然刷的流下,她放任自己,失声痛哭。

她谢绝了所有人的陪伴,尚且能看到这个灿烂的世界,可那些已经长眠于底下的人,阴阳两隔,如何能不再孤单彷徨?

烟花一直燃放到凌晨才渐渐停止。

可是她的世界,永远停留在了过去。

她不愿意相信他真的就这么离开了,她总是惦念着,有一天,他们还能在某个街头擦肩而过。

那时候,她能轻轻的对他说一句:“嗨,看到你过得好,我真的很高兴。”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从未离她远去……

如果生时不能厮守终生,那么死后是不是就能永不分离?

*******

元旦过后还有一个多月才是新年。

但在这之前,秦洛回了一趟办公室,取出了韩婷婷留在她那里的那个包裹。

她打开来看后,就在宋诗颖的陪同下去了警局。

李明伟看完里面的东西后,大为震惊,当即追问:“秦洛,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如果这些是真的话,何振光是能被判死刑的!”

秦洛眼里无悲无喜,可是听到何振光的名字时,眼睛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恨意,深刻的恨意,那种能将人冻伤的强烈的恨意。

宋诗颖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一些,李明伟在旁边打电话,要求小夏和张浩他们过来一趟,询问:“何振光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小夏撇嘴:“已经醒了,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

张浩也说:“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秦洛的手指蓦地一跳、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不公平呢,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

想起沈少川,她不禁又红了眼眶,可是现在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死……我要他死……”

宋诗颖惊讶的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深怕惊动了她:“洛洛,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何振光死!”她像修罗,笼罩在无尽的愤怒中。

然而宋诗颖却抱着她高兴的叫起来:“洛洛,你能开口说话了,洛洛……”

秦洛惊讶的愣在原地,任凭宋诗颖抱着她又叫又跳,她又重新张嘴叫了声诗颖,虽然有些僵硬,但到底说出来了。

“太好了,你能说话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终于能说话了。

在医生宣布她的嗓子已经没事之后的半个月,她终于重新开口说话了。

李明伟火速的组织人重新对何振光进行审查,同时,还有宁采。

但是这次的绑架案宁采没有直接参与,何振光的口供里也没有她,要将她绳之于法,难度十分大。

但何振光是跑不了了。

李明伟对她说:“秦洛,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嗯。”她点头,跟宋诗颖一起离开了警局。

******

寒意甚浓。

秦洛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上了宋诗颖的车,回到学校。

可是没想到张文英和何铁军竟然跪在她办公室的门口。

看到秦洛上来,张文英立刻上去抱住了她的大腿,苦苦哀求道:“秦洛,我求求你,秦洛,放了我们振光吧,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啊,秦洛,我给你磕头,你想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求你,放了振光吧。”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张文英竟然还能厚着脸皮来求她,秦洛冷冷将自己的腿从她那里抽了回来:“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他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接受法律的制裁那都是轻的!他应该被千刀万剐!”

秦洛几乎有些口不择言,可是每每想到此,她的心就痛的锐不可当。

“起来,起来。”何铁军突然拉起了张文英,他虽然也痛哭流涕,可也沉痛责难道:“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赶紧跟我回去,别再来了,就算是自己的儿子,这祸闯的,也没办法让人原谅了,走,跟我回去。”他拖着张文英离开了学校。

整个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秦洛回了自己办公室,避开了众人的关心,但她又像一艘孤海中航行的船只,瞬间失去了方向。

下班后,秦洛走出教学楼,没想到在底下看到了陆飞扬的车子,上次一别,竟是过去两月有余。

空气很冷,阳光正好,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看着那个斜靠在车上的男人。

陆飞扬穿着黑色的修身呢大衣,很薄,可是很贴身,里面穿了一个灰色的羊绒衫,简单又有型。

秦洛的气色不太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他倒是神采奕奕:“洛洛,赏脸吗,晚上请你吃个饭。”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她颔首:“你跟我回去吧,一起吃个饭,正好看看你爸爸。”

陆飞扬没反对,帮她拉开了车门:“那上车吧。”

他闭口不提沈少川的事情,她也未有只言片语。

他们只是安静的回了家,然后陆飞扬陪小宝玩儿,秦洛去厨房帮忙做饭。

秦海兰说:“飞扬这孩子也有心了,洛洛。”

秦洛微微点头,将摘好的菜放在灶台上。

秦海兰看她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洛洛,你以后的路还长,要往前看。”

就算他不在了,她的日子还是要继续,地球还是继续转动着。

秦洛陪着陆飞扬安静的吃完了这顿饭,后来,又送他下楼。

她的话不多,但有问必答,始终与陆飞扬保持着一种客气但淡然的距离。

陆飞扬想靠近她,她都会退到安全的范围内。

最后,他只好放弃。

上车前,他对她说:“秦洛,不管怎么样,有问题随时找我。”

“谢谢,飞扬,路上小心。”

陆飞扬从后视镜里看着秦洛的身影越来越远,嘴角的苦涩虽然不停在蔓延,可是又觉得这样也许才是最好的。

若真的要问他有多爱秦洛,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也许一辈子的爱而不得,才是最美的遗憾。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也逐渐明白,人这辈子,不可能真的永远随心所欲,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有些东西有些人,注定不是他的,那就不是他的。

他除了远远观望着,守护着,没有越雷池一步的可能。

他看向窗外,被霓虹装点的城市如此五彩斑斓,路上莺歌燕舞,环肥燕瘦的美女比比皆是,他从来不是什么情圣,也绝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只是没有对手的人生,未免太过寂寞。

他看了眼墨色的天空,默然垂下眼睫。

******

寒假到来的时候,秦洛一个人出了一趟远门。

山上的气温远比山脚要低许多。

一个人慢慢往上爬,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抵挡不住寒意的入侵,但快到山脚时,身体又火热了起来,额头上还沁出了微微的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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