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如果说宋晋修回来是她最高兴的日子,那么宋晋修离开则是她最痛苦的时候。
很多次宋晋修都是偷偷的离开,宋洛回家后发现爸爸不见了,便嚎啕大哭一顿。

可是也有时候,宋晋修离开时她刚好从外面玩回来,撞上了,她便会哭着抱着他的腿不让她走。

七岁的女孩儿心里爸爸就是全世界最了不起的人物,那是她心中的神,心中的信仰,她必须仰着脖子才能看这个男人。

可是她哭着追出去,却无法停下父亲离开的脚步。

最后她哭着摔倒在地,父亲为了心爱的工作,还是决然离开了。

她哭的眼泪干了,嗓子哑了,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慢慢低头走回家。

直到十岁那年,爸爸已经一年没回家了。

她的个头又窜高了许多,看着镜子中如春笋般发芽的自己,她真的很害怕有一天爸爸回来时是不是就不认识她了。

她仍是每天都会坐在家门口等着爸妈的回来。

不过她上小学了,她开始有作业了,而且她个子高的可以够到灶台了。

妈妈每天一个人太辛苦了,所以她要努力帮妈妈干活,她开始学着做家务,坐在门口的时间就不那么长了。

直到有一天,妈妈突然对她说:“洛洛,等你期末考试考完,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十岁的她,对离开的含义似懂非懂,“我们要多久才回来呢,万一爸爸回来了怎么办呢。”

秦海兰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悲伤,她抚摸女儿的头说:“洛洛,以后你就跟妈妈生活吧,爸爸不会回来了,从今天开始,你叫秦洛。”

这样的说法还是个通俗的名词,叫离婚。

这是秦洛很多年之后才明白的含义。

当时的她,只听到爸爸不会回来了就哭着说她骗人,她跑了很远的路要去找爸爸,可是她跑到村口,跑到那唯一一条宽阔的马路面前,她显得那么渺小,她根本无处可去,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找爸爸。

没几天,她就参加了期末考试。

她考的一塌糊涂,可是妈妈没怪她,妈妈带着她,慢慢离开了这座并不高大的小楼,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年的村子,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一路上,妈妈都在对她说:“洛洛,以后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以后就咱们两相依为命了,洛洛,洛洛……”

“洛洛,洛洛……”开始的那几年,她总在某个时刻听到爸爸在叫她,然后她高兴的朝他扑过去,叫着爸爸爸爸。

可是后来,爸爸也不来梦中看她了。

她的记忆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洛洛,秦洛,你醒醒,醒醒。”宋诗颖推了推秦洛的胳膊,秦洛猝然从梦中惊醒,却是一脸茫然。

天气很热,她只是小憩了一会儿,额头上却都是汗,汗衫也湿哒哒的黏在自己身上,十分难受。她的脸色很白,宋诗颖担忧的说:“是不是中暑了?”

秦洛捧起一边的水杯喝了口水,摇头:“没有。”

宋诗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热风吹来,其实没什么降暑的效果。

她气的走回秦洛身边,拿出手机便开始打电话,电话一通,她就咆哮:“不是说了早上就过来修空调吗?现在都下午几点了,怎么还不过来?”

“什么?改成明天?拜托,这么热的天,我们的空调才买了没多久吧,就出了这样的问题你们还好意思不上门?我们大人小孩都要热的中暑了,你说生病了谁负责!我不管了,已经通融你们这么多天了,要是今天傍晚之前还不帮我们修好,你们就等着我们上门去吧!”

她生气的挂了电话,房间里突然传来嘹亮的啼哭声。

秦洛立刻站了起来,朝房间走去,宋诗颖跟在她的后头,一边走一边自责:“该死,都是我不好,是不是我说话声音太大把他给吵醒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房间相对阴凉,因为朝北开窗,房间里有一张大床和婴儿床,婴儿床上睡着一个哭的起劲的男孩,个头不大,但哭声确实不小,正不停的踢蹬手脚。

旁边有一把小电扇再吹,围了个尿不湿,却是长得粉雕玉琢,小手小脚胖嘟嘟的十分惹人怜爱。

秦洛熟练的将他从床上抱起,宋诗颖在一边打下手,拿来了尿不湿和奶瓶,孩子哭得很厉害,奶瓶塞入嘴里后,倒是不哭了,不过仍是抽噎了几下。

秦洛坐在一边的床上,一手拖着他的脑袋,一手握着奶瓶,看他慢慢吮~吸,表情也逐渐放松下来。

宋诗颖蹲在一边,不时伸出手指逗逗他的小手小脚,然后啧啧笑两声:“秦洛你说这么小的孩子,手脚都这么嫩,我都不敢用力啊,可爱是可爱,但也很吓人啊。”

秦洛笑了笑,她汗湿的脸上一派平静,但再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她眉宇间有淡淡的忧愁。

宋诗颖知道她这几天一直在做梦,八月的天气也热的吓人,没有空调,她们晚上确实睡不好。

“洛洛。”宋诗颖说,“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去了,你要是不想回去,我们……”

秦洛摇头:“诗颖,我们是该回去了,没事的,你放心吧,两年都过来了,我早就放下了。”她的目光那么专注的停留在孩子的身上,这个孩子是她用尽全力生下来的,是她硬要违逆上天强行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即使他是有缺陷的,他是不完美的,她依然爱他!

他是这个世界上与她血脉相连的两个人之一,他们血脉相通,谁也无可取代。

宋诗颖看秦洛亲了亲孩子,眼中便浮现几抹忧色。

虽然两年了,但她一天都没有离开过秦洛,她如何不知道秦洛心里的痛呢。

那一场沸沸扬扬的婚礼,那一场痛彻心扉的别离,那一身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爱情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一旦伤害了,便难以回头。

******

宋诗颖在外面看电视,吃西瓜,秦洛神色平静的走出来,收拾了一下桌面,将所有东西摆回原位,直到没有看不顺眼的时候,才坐下来。

宋诗颖边吃边摇头:“我都觉得你有强迫症了。”

“我只是不喜欢乱而已。”秦洛的气色确实不太好,养了一年了,也不见好转,宋诗颖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

“小宝睡着了?”

秦洛点了点头,捞起旁边的蒲扇啪嗒啪嗒的扇起来。

又环顾四周。

这是一套八十九平方的两室两厅小套房。

她与宋诗颖各自住了一个房间,孩子跟她睡。

房子因为户型不好,空间看起来并不合理,而且年代久远,装修也早就落伍。

可是她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年。

其实这周围的房子全都半旧不新,大多还是民房,能找到一个小套,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还是学校考虑到她们情况特殊,跟当地居民协商许久才给办下来的。

不知不觉,两年过去了。

秦洛抱歉道:“对不起,诗颖,这两年让你跟我吃苦了。”

宋诗颖继续舀着西瓜,完全的不为所动:“得了,这话你都说了两年了,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再说了这两年,咱们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哪里需要说什么谢呢,别再让我听到这几个字了啊。”

外面有敲门声。

宋诗颖朝门口看了眼,便放下西瓜跑去开门。

一脸和气的房东太太端着自家做的酒酿站在门口,松软甜糯的酒香已经钻进了她的鼻孔,她顿时喜笑颜开的侧开身体:“张阿姨,你快进来坐吧。”

“不坐了,我楼下还有几个客人,这点送给你们尝尝,拿进去吧。”

宋诗颖讨好的笑着:“那就谢谢你了,张阿姨。”

房东张太太冲房内的秦洛点了点头:“好了,那我先走了,哦对了,还有你们的房租还剩了不少呢,我过两天给你们送过来啊。”

宋诗颖想说不用了,可惜张太太已经走了。

她转身进门,还不忘感慨:“张太太真是个好人,帮了我们这么多的忙,现在要走了,我还真舍不得。”

秦洛亦然。

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多少都是有感情的。

虽然这里物资匮乏,相对落后,可是民风淳朴,邻里热情,对秦洛和宋诗颖这两个带一个孩子的孤身女子更是照顾有加。

不过他们始终不是属于这里的,离开,也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宋诗颖分了点酒酿给秦洛,秦洛却是不感兴趣的,摆了摆手,宋诗颖便独享了这一份美食。

秦洛进房去收拾行李,宋诗颖站在房门口对着她的背影叹气。

两年的时光,在秦洛身上清晰的刻下了一道道烙痕,如果说她二十八岁以前老天爷是厚待她的,岁月鲜少在她身上停留驻足,那么二十八岁之后,她在急速的衰老,这不是单指外表,而是她的内心,疲惫又苍老。

其实这不能怪她。

那时候,她在医院足足躺了三个月,虽然秦洛没说,但宋诗颖知道她其实每天都在等,等沈少川的出现。

然而,她的希望到底是落空了。

她一个人怀着身孕,谁也不让告诉,就一个人在床上躺着。

因为婚礼上的事情给她打来的巨大打击让她心力交瘁,她的身体被严重透支,秦海兰帮她检查后发现,她得了抑郁症。

然而更意外的是,医院查出秦洛怀孕了!

此时刚好怀孕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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