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晚上。
秦洛坐在房间内,对着窗外清冷月光出神。

十月底的夜晚气温微凉。

她穿着无袖的睡裙已经有些冷了。

秦海兰给她端了一碗安神汤进来,对她说:“洛洛,把这个喝了吧,晚上睡得好一些,我知道你这些天都睡不着。”

秦洛感动的看着秦海兰,这段时间她的确是吃不好睡不好,秦海兰不无心疼的看着她:“洛洛,你要是有心事就跟妈说,你要是真不想嫁咱们就不嫁了。”

“妈。”秦洛如小女孩靠在秦海兰的怀里,那些秘而不宣的话藏了这么多年,她忍不住想找个宣泄的渠道。

可是一时间,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妈,我前两天接到B市市郊监狱的电话了。”

秦海兰下一秒便将她推了起来,与她四目相对,她眼中惊疑探寻的意思很明显。

秦洛微微闭眼,点了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测。

秦海兰的手也垂了下来:“我倒是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出来了,那有说他去哪里了吗?”

“没有。”秦洛道,“他们只是通知我,他已经刑满出狱了,但具体的去向他们也不知道。”

对于宋晋修,秦洛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多年前。

可是要说大概的模样,她却也是记不清了。

当年,他被抓的时候,秦洛并没有见到他的人,她只是被通知,去他的单位领了他的私人物品。

然后去了他住的宿舍,带走了他所有的东西。

包括那本那本,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那个沉重的负担。

她后来不止一次的后悔,她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些事情,也好过背负内疚与自责艰难度日的好。

“我知道了。”秦海兰似乎因为这个消息也被影响了心情,与秦洛说了句早点休息,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秦洛睡不着,又坐了一会儿,走过去打开保险箱,里面除了那个铁盒子,已经空空如也。

日记本不见了,她打过很多电话去警局询问,但一直没有找到线索。

如果歹徒只当那是一本陈旧而无用的东西,扔了也便算了,可是如果被有心人士看到,恐怕是要掀起一层轩然大波。

虽然没有看到本子,可日记里面那些晦涩而阴暗的字眼,早就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又是纠缠她整夜梦境。

第二天一早,她自然是精神不济。

宋诗颖带着化妆师上门,秦洛却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

她像个傀儡,任凭众人摆布着。

宋诗颖在旁边唉声叹气:“昨天都让你早点睡了,怎么还弄了这么深的黑眼圈,化妆师,多给她上点眼影,弄得漂亮些。”

秦洛的婚纱是沈少川订制回来的,完全的量身打造。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当她盘好头发,换上婚纱的那一刻,宋诗颖惊为天人。

她捂着嘴,嘶嘶的吸气:“秦洛,你知道你有多漂亮吗?天,真是太好看了,搞得我都想明天就结婚算了,真是太好看了。”

化妆师都频频点头:“你是我这段时间见的最漂亮的一个新娘子,来,坐下吧。”

秦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的确很美,或者说婚纱真的太漂亮了。

这是每个女人一生中最希望的时刻吧。

她虽然经历过一次,可上次,什么都是匆匆忙忙的,竟比这次还要不真实。

九点一刻,新郎的车子到了。

秦海兰到底还忍住,两次看着女儿从这里出嫁,她不是没有感慨的,她握着秦洛的手说:“洛洛,妈希望你幸福,少川,我把女儿就交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对她!”

“知道了,妈!”沈少川快速的改口,秦海兰一阵怔愣。

沈少川已经将人抢走。

秦洛家里本身也没有多少亲戚,这一次宋汉阳作为舅爷跟着出席,倒是给足了面子。

至于宋家人,秦海兰还是没有通知。

婚礼定在春江彼岸的大草地上。

酒席在五星级酒店内举行。

所有的事情都是沈少川一手包办的,秦洛甚至再没有见过沈母,她不知道沈家人对她这个二婚的媳妇会怎么想。

婚车缓缓前进,秦洛开口:“少川——”

沈少川说:“嘘——老规矩,新娘子路上是不能开口说话的,有什么话到了地方再说吧。”

可是到了地方后,她却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

他们的照片摆在一个花型的拱门下面,门口沈母和沈少怡在接待,沈少芳在登记礼金,还有沈俊轩和邱静安在一边观礼。

这真是盛大的场面。

沈少川给了秦洛一个所有女人梦想中的梦幻婚礼。

神圣,庄严,而隆重。

司仪已经在台前就位,沈少川牵着她的手缓缓踏上红毯,两边白色的椅子上坐满了宾客。

林琴筝也来了,她穿着白色的套裙,虽然面露病态,可是依然美得惊人。

她的身边坐着陆飞扬和韩婷婷,一左一右,韩婷婷会来,秦洛多少有些诧异。

再前面,程子恩在座,苏子墨在座,就连夏荣光朱其智,都来了!

沈少川的面子不可谓不大。

由空酒杯垒成的香槟塔已经落成,只等着新人来倒酒。

红毯并不长,再缓慢也有走完的时候。

司仪将他们请上了台,先说了一段激情洋溢的开场白,然后底下宾客掌声雷动,仿佛玉事已成。

这不是西式婚礼,这里没有牧师,只有司仪,也就没有宣誓,只有交换戒指等礼节。

然而当沈少川抬起秦洛的手,准备为她套上戒指的时候,秦洛透过薄纱看着他们的手指相互交映在一起,几经犹豫,还是将手指蜷缩了起来。

沈少川惊讶的看着她,她却已经红了眼眶。她隔着头纱,幽幽的看着他:“少川,在这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司仪显然也是冷汗一冒,听秦洛这么说,立刻就暖场:“原来是新娘结婚前还有话要交代啊,应该的,应该的,那让我们来听听新娘到底想说些什么呢。”

“少川,谢谢你愿意娶我,谢谢你愿意在那么难堪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为我遮风挡雨,真的,我很感谢你,非常的感谢你,我爱你,这是六年前我就确定的事情,可是我以为我们此生无缘,我从没想过,六年后,我们还能有机会重新聚首,老天真是待我不薄,但是,你想知道的答案,我必须要告诉你——”

秦洛的声音很轻,沈少川却听得分明,他嘴角有怪异而扭曲的笑意,他说:“秦洛,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有什么话等晚上再说吧。”

“不,我必须现在说,我不希望你……”秦洛后悔两字还没有说完。

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沈少川和秦洛同时往那里看去,是宁采!

她一个人,穿着纯白色的短款婚纱,站在入口。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唯有沈少川面不改色,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出现。

宁采踏上了红毯,她的妆容精致,面容平静,她一步步上前,没有人阻拦她,直到走到前面时,程子恩和赵峂峪站了起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赵峂峪皱眉:“宁采,今天是少川的大喜之日,有什么话咱们就等明天再说吧。”

宁采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讽刺的笑容从嘴角浮起,她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等我说完了,要是少川还愿意继续举行婚礼,我马上就走。”

宋诗颖气呼呼的跑过来:“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说几句话就能改变沈少川的决定吗?你别太天真了,我们都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这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场合!”

“是吗?”宁采并无恼怒,她淡然的冲宋诗颖点点头,便越过她继续朝台上走去。

场面很怪异,沈母和沈少怡都很紧张,可是宁采却是在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不再靠近了。

她洁白的头纱同样在风中吹拂,整个人如一朵悬崖边的百合,脆弱而固执。

她从目瞪口呆的主持人手中接过了话筒,自顾自的说起来:“大家好,很抱歉打扰各位的雅兴了,也许很多人都认识我,也许有些人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重新为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宁采,是今天的新郎官沈少川一个多月前的未婚妻。但就在一个多月前,他跟我解除了婚姻,听到这里,你们很多人肯定都认为我是来砸场子的吧。”

底下的林琴筝和陆飞扬都皱起了眉头,尤其是林琴筝,对陆飞扬说:“宁采看来真是来者不善!”

是啊,陆飞扬也感觉到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没错,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沈少川放弃了我,我们在一起整整五年,却抵不过他的一个初恋,他为她放弃了工作,放弃了一直以来追求的信仰与坚持,也放弃了与他爷爷的对抗,放弃了整个骄傲,你们一定觉得他很爱她吧,是啊,秦洛真的很幸福,有沈少川这样毫无保留的爱着她。”

宁采说着,笑着,几乎字字泣血。

秦洛随着她每说一个字,脸上的血色便退去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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