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未至,绵绵秋雨日夜不息,冷飕飕的剐人脸面。江无从长沙回京述职,任东宫詹事府正四品少詹事。江氏一族自是欢喜,连上了数道折子谢恩,又辗转将两箱湖南特产送至枕霞阁,扬言要亲自入宫行大礼。蓅烟真是怕了江无,连夜写了一封信,警告江无要低调行事,好好工作,不要行事乖张,亦不许仗势欺人,甭给皇帝丢脸。
这封信很快到了康熙手里。

孙国安听见西暖阁里传出笑声,挠着脑门,问楚柔:“谁在?”楚柔垂手安静的侍立在廊下,道:“下朝后,万岁爷一直独自呆在寝殿,并未召见任何人呀。”孙国安笑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听见皇上...”正说着,里头忽传来皇帝的声音,“孙国安!”

“奴才在。”他给楚柔横了个眼色,急急忙忙躬身走进殿中,往周围打量一番,见四下无人,越发觉得奇怪,“主子有何吩咐?”

康熙丢给他一封信,“你出趟宫,亲自送去江无府上。”

孙国安愣住,虽说宫里并没有明立规矩不允后妃与母家书信来往,可太皇太后和皇帝明显是不喜欢的,故而连仁孝皇后在时,也甚少与母家联络,更别说皇帝亲自下令送到府上。

“奴才遵命。”心里即便有一万个为什么,孙国安也没胆子问。

蓅烟倒腾着江无送进宫的箱子,里面有晒干的木耳、板栗、橘子、柚子、熏鱼熏肉、豆酱、南瓜...当真是,没一样稀奇金贵的,蓅烟在宫里天天都能吃到。素兮看着两箱子特产,头都大了,搁着吧毕竟是蓅烟母家送进来的,吃了吧一时半会哪能吃完?再者蓅烟如今仍然在给曦公主喂奶,许多东西是没法吃的,她不吃,宫里人是没有另外开火的,便也不能吃。

见素兮愁眉苦脸,若湘反而显得乐观,“这有何难?板栗可以煮熟、炒熟做点心。柚子橘子可做果子,吃不完还能送给马答应、僖嫔娘娘。至于木耳之类,可以熬汤给曦公主喝,每次让厨房多做些,剩下的咱们吃完不就成了...至于这袋小米...”是的,江无还眼巴巴的送来了一麻布袋小米,说是自家田地里产的,让蓅烟尝尝鲜。

江无蠢归蠢,蓅烟气归气,但瞧着一众的人对江无的心意愁眉苦脸,隐隐生出怒意。再不济,也是她母家人送来的。她道:“从今儿起,我每日早膳都用小米粥。”若湘与素兮互望了一眼,都止住话,指使人把大包小包的重新用箱子装好,搬到厨房去处理。

夜里僖嫔过来走动,话没两句,把蓅烟一盘子新炒的板栗给吃光了。

“既然喜欢吃,我让素兮给你包一袋带回去!”蓅烟还以为僖嫔要客气两句,未料她竟然坦荡直白的笑起来,“好啊。暖暖的,好香哩。”

“你没吃过?”

“没有。它叫什么?”

送走僖嫔,蓅烟自己抱着一盘子炒得热滚滚的板栗坐在炕上边吃边看画本。康熙一直没找到写画本的作者,蓅烟也没再纠结于改结局,她现在迷上另外一种套路的画本——OOXX小黄本。甭问她OOXX小黄本是怎么流入到宫里的,因为她也不知道,大概是采办画本的人一次买了几百册,不可能每一本都翻过,其中夹着几本少儿不宜的没什么好奇怪。

某次,蓅烟趴在被堆里看着看着睡着了,外头素兮传话说皇帝驾到,蓅烟从梦里吓醒,没来得及收拾,康熙已走到跟前。她下意识的把画本往被子里塞,脸上莫名羞红,“你怎么来了?”康熙道:“朕刚去给太皇太后请了安,顺道来看看你。你藏什么呢?”

蓅烟捣蒜似的摇头,双手摊开,“哪有藏东西?”她爬起身,趿鞋跑下床,挽住康熙的手往外走,“父亲送来许多板栗,我让人做成了栗子糕,曦儿可喜欢吃了,你试试味儿,若喜欢吃,明儿我让人送些去西暖阁。”

“你去拿,朕坐在屋里吃。”他一副要坐罗汉床的样子,蓅烟便松了手,欢快的跑出去端栗子糕。等她再进殿时,康熙已捧着她的画本乐得似笑非笑。

今儿这画本可算离奇,讲的是坠入人间的狐妖白娘子未遇见许仙前,历经人间欢爱的故事。画中言语露骨,姿态各异,把康熙看直了眼。

蓅烟把栗子糕一丢,夺过画本,欲盖弥彰的解释,“我只是随便看看,并没有仔细看,我才翻了几页,根本不知道讲些什么。”她只有康熙一个男人呀,这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康熙对男女之事颇为精通,十二岁大婚,十三岁的时候容妃为他生下一子。自此后,无数的女人在他的床榻里辗转流连,亦有数位子女出生。宫里甚至有专门的嬷嬷教育妃嫔们如何侍寝,蓅烟刚刚册封时,也曾有过嬷嬷给她上课。

“好看吗?”他饶有意味,一点儿都没觉得羞耻。

有啥好羞耻,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嘛。

蓅烟连连摇头,故作从容,“和旁的差不多,没什么稀奇。”

康熙愈发笑得阴沉,“你还有旁的?!”又咬牙切齿,“狗奴才,竟敢往后宫送这些淫.秽册子...”蓅烟生怕他要闹得众人皆知,着急道:“都怪你!”

“与朕何干?”

“谁说让我看画本解闷的?又是谁说什么才子佳人的没意思?不怪你,难道怪我?”蓅烟狡辩的功夫大有长进,把康熙训得一愣一愣的,“哦,怪朕,怪朕...”他忽而凑到她面前,使劲儿盯着她的眼睛,“你脸红什么?”

蓅烟捧着双颊,“我哪里脸红了?我又没看...”

“朕没怪你。”康熙笑笑,语气愈发的暧昧,两指捏住她的下巴,“你终日想着这档子事,何必看画本,寻朕不就完了...是不是有很多地方弄不懂?”

蓅烟确实是似懂非懂,尤其是没有画出来,只有文字的部分。可是,即便看不懂,她也能猜到许多意思。尤其是康熙明显调戏她的语气,叫她羞赧...可是她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羞赧,他的女人那么多,她也害怕被比下去。

无论关于什么。

“我怎么会不懂?白纸黑字的。”她一脸不屑,口出狂言,精虫上脑的一瞬间,双手已攀住康熙肩膀,舌尖缓缓的滑过双唇,眼睛里正义凛然的样子,“要不试试?”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觉得破坏了自己在康熙心目中的形象。

不修边幅、不洗头发、肆意玩笑、没大没小她都觉得无可厚非,唯在OOXX的事情上,她向来是矜持的,保守的,甚少有出格的地方。今日被逼上梁山,有一种自寻死路的感觉。

康熙简直是她肚中的蛔虫,她的所思所想,他仿佛都明白,然后故意不点破,假装我本纯良的样子,问:“试什么?”其实双手已攀住她的腰侧,倾身而上。

两人在里头又吵又闹的,素兮隐隐猜到是为了画本之事,以为定要闹一场脾气,未料他们你侬我侬的,到最后竟然坐在罗汉床上一起看,还指指点点...连素兮都替康熙脸红。

因为仁孝皇后的丧期,中秋节并未大庆,康熙在乾清宫设宴,用了家宴便散了。

中秋节后便是秀女大选,全国各地的妙龄姑娘们都坐着马车、牛车、驴车往紫禁城赶。秀女们有朝廷安排的居所落脚,而她们所带的侍从却不行,闲杂人等都要自行寻找住处。一时京城的客栈家家爆满,连卖朱钗绫罗的店铺都供不应求。

宫外热火朝天,宫里也人人自危。

王丽君邀了乌雅氏躲在茶房里饮酒,论及选秀,皆是叹息。王丽君入宫已满三年,依然是初入宫时封的品级。她灌下半壶汾酒,红到了耳脖根子,拉着乌雅氏哭诉道:“你至少有过一个孩子,在太皇太后跟前也有几分脸面...我呢,我算什么?我可是知府大人的嫡女,我在长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长沙城的公主大人,我干什么要来京城呀!”

她扑倒在乌雅氏怀里,“当我看见皇上抱着江蓅烟的时候,我真是气急了...气急了我才会求着爹爹让我入宫...我悔啊...”

乌雅氏慢慢的劝着:“悔又有何用?阖宫的宠爱都被江蓅烟占了,我与你并无不同,我在太皇太后跟前虽然得脸,可是皇上依然不待见我。”稍一顿,把话题转回王丽君身上,“说心里话,你比江蓅烟家世好,比江蓅烟有修养,你比江蓅烟要讨人喜爱。”

“皇上为何不爱我?”王丽君泪眼婆娑,死死的攒住乌雅氏,像是抓住最后一棵稻草。

“或许是江蓅烟在其中捣鬼哩。”乌雅氏冷冷的说。

“捣鬼?”

“是啊,不瞒你说,我刚入宫那会,皇上明明是喜欢我的。有一次还偷偷的抱我,把我吓了大跳。可是后来皇上突然转了性子,我料想,肯定是江蓅烟同皇上闹过,不然...”乌雅氏沉下脸,露出狠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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