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安甚有眼力劲儿,见蓅烟跪着,康熙半响不语,便朝四下的太监使了眼色,众人蹑手蹑脚退到珠帘外头。康熙捏住鼻子,问:“这是什么味道?”
蓅烟噘着嘴,撇脸睨着窗户,道:“你放我回北五所吧,我不想干了。”

康熙哑然,这丫头总是令他觉得惊奇。调用她到乾清宫当差,底下人看着简单,其实他也是硬着头皮和太皇太后作对,虽然是件小事,但也算头一回。再者,刚才她在御前失仪,若不是他出手,今儿她也甭想回炕上睡觉了。宫人间的小伎小俩,欺软怕硬,他太清楚了。

她是在怪他呢。呵。

康熙蹲到她面前,用手指扭过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睛,明知故问道:“为何不想干了?”蓅烟此时才正眼看他,她心里明白他是皇帝,不是御花园里任自己胡闹的“侍卫”,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害怕。她百般委屈,放缓了语气道:“臭呀!你没闻见吗?”

大姑娘家都是香喷喷的,臭成这样谁喜欢呀!

后半句,她没有说。

康熙仍然静静的凝视她,他的目光仿佛有力量,让蓅烟觉得镇定,又觉得胆怯,还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她垂下眼帘,声音也低了,道:“你不要总盯着我。”她害羞的样子,康熙仍然觉得可爱,遂伸出手,道:“起来说话。”

蓅烟稳稳的抓住他的掌心,与他一并站立,两人面对面,月光似流水般倾泻入窗,映在两人身上,烛光愈显黯淡,风里夹有虫鸣之声。

帘外刘进忠忽道:“万岁爷吉祥。”

蓅烟吓了大跳,猛地抽出手,往后退了半步。她胆子虽大,但毕竟只是高中女生,对男女之事有天性的期盼又有天性的抗拒。好像是做了什么见得不得人的事被撞破了,蓅烟火烧满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去。康熙见她如此模样,唇角抿起了淡淡的笑意。

他的眼神落在蓅烟身上,话却是对刘进忠说的——“何事?”

刘进忠在心底里骂完了孙国安祖宗十八代,他与孙国安明争暗斗,但在大事上从来都是同仇敌忾,今儿万岁爷在寝殿与小宫女卿卿我我,孙国安却任由他进了殿,可见是故意的。

刘进忠死死的埋着头,高高的举起朱漆盘子,盘子中搁着刻有后宫诸妃名字的绿头牌,豆大的汗珠从刘进忠额头滚落,他战战兢兢道:“万岁爷请翻牌子。”

康熙倒是一愣,望了漆盘一眼,又看了看蓅烟,转过身,用食指在惠妃的牌子上扣了两扣,才翻了边。刘进忠舒了口气,却步而退。

蓅烟亦顺势道:“天色晚了,奴婢也要告退。”

见她拔腿要跑,康熙忙道:“你等等。”说着,从炕几上抽出一张宣纸,胡乱从膳桌倒了两碗点心,塞进她怀里,才道:“去吧。”受罚的宫人,若没有人照顾,厨房都不会给她留膳,漏了吃膳的点,不管你是谁,都得捱饿。

蓅烟线粗大条,此刻终于明白康熙心意,道:“谢谢。”

没有谢主隆恩,只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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