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昨天的标语都写好了吗?写好就送到活动室去。”
“哦,知道了。”

洛宁飘在空中,看着眼前这个跑来跑去的少年,洛明,孤儿,三岁的时候被声色坊的洛先生领养,现在寄养在一位杂货店老板家里,那是个货真价实的杂货店,整整三层楼,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卖。杂货店旁边也是杂货店老板家的,一楼是花店,二楼是古董店,三楼就是住的地方。

说起杂货店老板——鬼叔,他人很怪,半边脸上全是吓人的伤疤,惜字如金,面无表情……有同学悄悄问洛明,你叔叔笑过吗?洛宁一嘿嘿,反正我从没见他笑过。他生气的时候,只要瞪你一眼,一般人都就被吓晕了,根本就不需要别的表情……

三家店里一共有两个伙计。

一个陶子姐,长得很漂亮,声音也甜,最让人佩服的是她的心算。哦对了,她是店里管账的,却从来不记账,店里大大小小的收支只要问问她,她张嘴就能告诉你,而且毫厘不差!神奇吧?还有阿木,他是个园丁,不管什么样的枯木,只要到他手里,没几天,他就能使其枯木逢春再发新芽。他还是个木匠,属于心灵手巧的那种骨灰级的人物。有一回,我亲眼看他刷刷刷十分钟不到打好了一条长凳,这当然不算什么,只是那条长凳上没有半颗钉子,连点木胶都没用,真是鲁班再……呃,就当他得了鲁班真传好了。

“洛明,你来了?”

“快进来,我们正在商量,能不能晚上借用下你们家店铺呢。”

洛明的学校是那个时代少有的西式学校,也是占了养父的光,洛明在学校里倒也算勤勉,但他似乎更热衷于各种运动。

嗯,就是洛宁历史课本里那些革命青年。

他念的这所中学是所有名的教会学校,它之所以出名,是几乎所有L城出的怪才都是从这所A中毕业的。包括这里的老师,他们国文老师性马,就是有名个新政府请都请不动的当世文豪。

“老师,你找我。”

“嗯,你病好了?”

呃?……我病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呀?”

“啊,好……好了……”

“啪。”“这是你落下的课程讲义,赶紧抄完了还给我。”

“谢谢老师。”

“行了行了,小小年纪整天病怏怏的……没事多跑两圈好不啦?”

正如洛宁所看到的,马老师对洛明还是很照顾的。谁叫他被鬼叔调教出一手漂亮丹青,大字写得也还算争气,马老是个老派人,尤爱这些老派头。但其实,洛明最好的功课,是工科,尤其物理化学,真真变化莫测,妙不可言。他自己曾手装一个无线电送给洛云,洛云还喜不自胜,哪知,竞是私拆了人家校站的。真真让我哭笑不得。

成绩虽不是太过出类拔萃却还说得过去,加之长相不差,那个男女刚刚开放交往的年代里,洛明同学,也算校草级人物啦。

“……我就是不记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病过……”

洛宁跟在洛明身后,看着他喃喃自语,心里猜测自己跟这个少年到底什么关系。

陶若仙告诉洛明他有间歇性失忆症,他经常一觉醒来惊讶得发现时间自动往前跳了好几天。

比如上次,他带着一只猫回家,为它包扎对它百般体贴,可是一觉醒来,什么猫?他忘得干干净净!

再比如上次,明明星期一刚开完青年会(就是现在的学生会),第二天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周末了……为什么我对星期二三四五全无印象?

还有这次,马先生说他生病……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觉得自己壮得像头牦牛~可他说我病怏怏的~这是为么?”

为么?!洛宁叹口气,如果她猜得没错,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她洛家先祖,那她脑子不好使的毛病,也算是找到根儿了。

还有今天早上,当洛明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我发现,我换了一个邻座!

啥时候换的?他又不记得了。

不过,小姑娘长得倒是挺漂亮的,尤其那双眼睛,黑得发蓝。

他很友好地问她叫什么呀?人家瞪了他一眼,不理人。弄得洛明好是尴尬。

空中的洛宁想笑,看不出,这只小猫还挺傲娇的。

正想着呢,那小猫变成的姑娘,冲洛宁的位置,瞪了一眼,以示警告。

哟,这是看得见我?

洛宁微微一笑,若真看得见,她倒也不寂寞了。

我警告你离他远点,还是赶紧找到回去的路,不然,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洛宁的耳边传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这应该就是那只猫儿了。

洛宁笑,你看得见我?我倒真想回去呢,你有办法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儿的人?

呵呵,你自己看看你的装扮,那是这个时代的人吗?

此时。后桌的胖子张嘲笑洛明说:洛明,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点儿的词儿来搭讪吗?你上礼拜问过三遍了,你这礼拜还问……

我上星期问过吗?……可我确实不知道她叫什么嘛……

洛明正懊恼的时候,姑娘开口说话了。

“绯月。”细细软软的声音,丝丝缕缕地往你耳朵里钻,钻得你的心痒痒的。“我叫绯月。”

她看着洛明的眼神,无比专注,还有……铺天盖地的忧伤。

让漂亮姑娘伤心可不是好男人做的事情。

所以洛明好死不死地补了一句话:“那个……对不起啊,我有间歇性失忆,你……别介意哈……”

姑娘楚楚动人地一笑,“没关系……我习惯了。”

呃?……习惯?……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那我要是把我身上所有的毛病都告诉你呢?你是会习惯,还是会像别人那样,躲我远远的?

没错,我身上不光有间歇性失忆的毛病……我身上毛病多了去了~

比如幻听。

我的耳朵不知道怎么回事,经常会听到许多乱七八糟的声音……我能听到风吹落蒲公英的呻吟,听到花坛里有草牙破土而出,听到教室里的工具箱里白蚁在啃噬木头……我听到校门口小吃埔里伙计手里已点过了8个铜版,路边上秤瓜子的小贩少了二两称,旁边饭馆里有人打电话跟自己的情人约会……我还听到胖子张今晚工会要打怪想要找个理由晚点回家去玩耍,朱丹丹的国文没考过她妈妈规定的分数回去要罚跪,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她妈又要逼着他去相亲……

我发誓,这些统统不是我想要听到的!

再比如幻视。

我们教室门口一直有个小孩往教室里偷窥,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只有半张脸;教室窗户上还趴着一个白乎乎的影子,很模糊,根本看不出鼻子眼睛嘴,还非得学人扮鬼脸;还有这一楼的厕所里,我也不知道男厕所里为什么会有个扒光了衣服的女……女……好吧,除了我没人看得见,如果硬说她是个鬼,那我也只好承认自己见鬼了。

而且是活见鬼!

而且还是天天活见鬼!大白天的……

还比如幻觉。

常常脖子后面一阵冷风吹过……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冤情?它为啥老是处处吹阴风呢?还有动不动就有人在背后拍你一下,当然,一回头啥也没有,鬼影都没有。再就是好端端的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就扑鼻而来……

真真吓傻、煞我也。

洛宁一边听着洛明内心的吐槽,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被绯月同学瞪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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