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筝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茶余饭后嚼一嚼的话头,人们假惺惺地怜惜一番她的忠肝义胆,然后便是继续喝茶嗑瓜子,谁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鱼非池听到消息时,轻叹了声气,端着一摞洗好的碗碟放进厨柜里,看来他们都等不及了,等不及要把自己找到。

用自己的方法,虽然慢一些,但是不会妄杀无辜之人,那名叫阮筝的女子,也不会平白丢了性命,顶多是西魏不复,她在商夷王宫里的日子过得苦一些而已。

可是苏于婳这么做,解决西魏的问题速度是快了,手段却过份残忍了些。

对比之下,鱼非池自嘲一笑,果然自己比不得他们,自己这软弱无能的样子,哪里能像苏于婳那般?

真正出手果断,不讲情面的苏于婳才是真正有资格睥睨须弥大陆好男儿的女子。

这些天南九不在,一直是迟归与鱼非池相依为伴,得亏是面馆生意平常,不然两个人也忙不过来。

迟归从来不跟鱼非池说须弥大陆上发生的这些大事,他只是每天都跟鱼非池说一些零碎的小事,谁家又添了个男孙,等下包些碎银子提些点心过去祝贺,谁家请了媒婆去向姑娘提亲,姑娘家瞧不上那男方家不肯答应。

总是这样的小乐子,他说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好像有莫大的乐趣一般。

他又说起街上那个猪肉的屠夫来得越发勤快,看着让人好生厌烦,却发现鱼非池正在失神。

“小师姐?”他碰了碰鱼非池的手,想唤回她的思绪,鱼非池却快速收回手,看着迟归笑得有些尴尬:“哦,怎么了?”

“没什么,问小师姐晚上想吃什么,我好提前去买菜。”迟归随意找了个话头,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怎么自己稍微碰她一下,她都要躲这么远?

自己是蛇蝎么?这样令她不喜。

“不用了,菜都买好了。”鱼非池笑着说,起身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她跟平常一样,笑呵呵地跟谁都说得上几句,总是风趣,但她跟平常又不太一样,笑容总觉得有点勉强,像是很多事挂在她心头。

“小师姐,小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呀?”迟归问道。

“快了吧,就这几天了。”鱼非池笑声说。

“嗯。”迟归点点头,再想说什么,却觉得找不到话题了,于是只能沉默。

趁着迟归出去买东西的空档,鱼非池又写了信封,找了信鸽送出去,她望着飞在天边的信鸽,心想着,最后一次了吧,南九可以回来了。

南九收到信,也没有多看什么,他家小姐行事总有她的道理,自己从来也不需多问。

他只是又乔装了一番,再次走进了瑞施钱庄一家分号,又换了些银子在身上。

而信毫无例外地再次落到叶藏手上,叶藏先不看信,直接问道:“这次是从哪里来的?”

“后……后蜀耳都。”下人说话都有些结巴,他们在业陵城找得只差把以峰陵为中心的几个城郡翻了个个,怎么一转眼他们又到了后蜀?

从商夷业陵城到后蜀渠都,中间快马加鞭,不停不歇,也要最少半个月的时间,而距离上一次收到信,正好过去半个月有余的日子。

叶藏皱着眉头:“看来他们是一直在移动,难怪找不到他们。”

朝妍却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以小师妹的性子,她只是想过安生平静的生活,就不可能这么颠沛流离,四处游荡,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不然的话,她还不如一直与石师弟在一起好了,我觉得,她是在故意打乱我们的视线。”

叶藏听着她家夫人的话有理,也就问道:“那依你对小师妹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在哪里?”

“我们找不到她的,既然她暴露了行踪,就一定想过我们会顺着蛛丝马迹地去找她,以她的聪明,肯定想好了怎么掩饰这些痕迹,除非……”朝妍皱眉。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把这些痕迹再次暴露出来。”朝妍抬眼,看着叶藏。

叶藏疑惑道:“你是说迟归和南九?怎么可能,我看迟归师弟巴不得石师弟一辈子找不到小师妹才好,不可能会帮着暴露痕迹的,至于南九……唉你别说,南九还真有可能!”

“对啊,南九忠心于小师妹,但是他也希望小师妹过得好。我敢保证,小师妹一个人肯定不开心,她就是再狠得下心肠,也放不下石师弟,石师弟闹出这么多事来,也必然会让小师妹挂心担忧,如若不然,她何必写这些信?南九肯定明白的,他很有可能给我们信号。”

朝妍翻看着来信,想找出些线索来,可是两夫妻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却什么都看不出。

后来他们都请了瞿如跟商葚一起过来看,依旧看不出。

商葚看着他们费尽心思要找到鱼非池线索的样子,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小师妹故意躲起来,就是不希望我们找到她,我们这样……她真的会开心吗?”

商葚的话让人停住手里的动作,众人齐齐叹声气,把信收好,说:“算了,还是石师弟去找吧,毕竟除了他,我们都没有理由去打扰小师妹,更没有资格打乱她的生活。”

信送到石凤岐手里,他看完上面的字,捏了捏纸张,又闻了闻,兀自一笑:“你也有千虑一失的时候,就算你换了纸,换了墨,换了笔,把一切都换得不一样了,但是,越是这样,越是欲盖弥彰,你一直没有动过,你在同一个地方。不要动,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写信的人哪里会特意换笔墨,尤其是鱼非池往日里的习惯是并不喜欢用过份黏稠的墨汁,这一次的来信却见笔迹相连,她挑了一种她平日里很少用的砚台。

越是这样,越显得她的故意隐藏。

石凤岐没说错,她一直在同一个地方。

其实在这种时候,石凤岐已经能掌大局了,也不会再有生命危险,鱼非池本是不必再写信的,她这样做,是因为她永远看得到比常人所见更远的地方,那是连石凤岐的目光都不能及的远方。

而天下之争中,任何未能提前防备的细小漏洞,都有可能形成决堤之势。

石凤岐很感激,不管鱼非池离他是不是千万里,她依然为他着想,未曾放下过自己。

连着上次那封信,他一起放在胸口处,对着身后的人说:“让石磊再快一些,不遗余力地前进,在我韬轲师兄还没有想出解决办法之前,能推多快是多快。”

身后的人领命退下,但也忍不住腹诽,先前说慢些多看看风景,不要太心急的是您,这会儿要玩了命地快的也是您,石磊将军大不幸,咱就摊上了您?

若说阮筝之事受影响最大的人,不是石凤岐,更不是鱼非池,而是韬轲。

原本韬轲可以借道武安郡直取西魏,可是阮筝的死令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原因很简单,他如果从西魏上方攻进去,毫无例外会受到石凤岐与纪格非联手之后的迎头痛击……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石凤岐会说服纪格非与他联手,以石凤岐的嘴皮子,说服纪格非并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有可能,苏于婳也会从后对他进行包抄,那样的话,韬轲就真的是难以自救了。

他必须想一个办法,解决眼下这等困境。

同时,他也很清楚,间接杀死阮筝的人绝不是鱼非池,而是苏于婳,鱼非池做不出那样的事来,只有苏于婳可以。

说来真是可笑,七子之间都对对方了若指掌,却偏偏猜不出对方下一步的棋会怎么走,于是有了各种见招拆招,明争暗斗。

明明可以成为最亲密的人,偏偏都是死敌,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很是明智地撤出了武安郡,这地方守着是要很费心费时间的,以前没有苏于婳在的时候,他要守稳倒不难,可是有苏于婳在,想要守住武安郡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难题,交给任何人都是必败,而自己又不可能长期驻守在这里。

所以,他纵使知道武安郡的重要性,也未多作停留,退得果断干脆。

这份气魄与果断,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有的,毕竟不是谁都放得下到了嘴的熟鸭子。

苏于婳对此佩服,但并不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只是重新占领武安郡,算是完成了对石凤岐的交代,更不会让上央与隋帝动怒。

以一要塞玩此惊险大局,苏于婳也真是胆量过人,就是把石牧寒吓得个半死。

韬轲派出去的探子前来回报,石磊的大军已经进入西魏了,并未受太多的阻扰,虽然有些战事,都不算大规模,并没有拖延石磊大军的进度,以他们现在的速度,不出两个月,可以完全拿下西魏,留给商夷韬轲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韬轲听完情报陷入沉思,就算他这个时候再调转头,去追上石磊的大军,从后偷袭,也很难了,因为苏于婳很有可能直接领军攻进商夷,这样一来,他难以两头顾及。

现在的他是进退两难,既不敢轻易放手边关,以免有什么不测,也不能眼看着西魏被石凤岐拿下,而坐视不管。

对方有两个七子,韬轲只是一人,这场对决显得有些不公平。

哦,我们忘了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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