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走在玉棺前面的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
只见少年披麻戴孝、弱不胜衣,好似伫立在秋风中的垂柳,摇摇欲坠。

少年面容清净,一双雪眸淡雅如雾,朦胧中缀满落寞悲戚。

寒风飘过,几缕发丝划过少年稚嫩的眉间,柔软了少年的冰肌玉骨,却更添几许凄凉。

此人便是瑞王府嫡子,云清歌的弟弟云修然。

而在出葬队伍两侧,都有百姓恭恭敬敬地站着,无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仪仗所鼓之乐乃为军乐,鼓声哀鸣,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更有百姓早已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流泪。

而百姓之中有一相貌普通女子,只见她紧紧地盯着走在棺木之前的云修然,激动、愧疚、悲伤还有恨意,各种复杂的情绪都包含在那一双清澈如潭的雪眸之中。

清浅双拳紧握,指尖嵌入掌心,点点猩红不断溢出。

“小然——”一声呢喃不自觉从唇齿间溢出。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热烈,原本一直低垂着双眸的少年,竟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望去。

然而,此时的清浅已经收敛眼神、转身,将自己隐在人群中……

一切都还不是时候,现在的她已经不是曾经的云清歌,只是宫女清浅……

一张张陌生的脸,炙热的眼神消失无踪,都在告诉他,一切不过是错觉罢了。

云修然收回眼神,继续随着出葬的队伍往前走。

而此时,却有另外一人注意到了转身离开的清浅。

此人容貌秀逸,眉眼温润如玉,好似午后的暖阳,缱绻着温柔。

只见他将手里的清茶轻放于桌面,开口道:“跟上她。”

男子的声音略带着几分清澈,但仔细一听,也知是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而在距离队伍不远处一条小巷中,男子追上了清浅,又或者可以说清浅故意在此等他。

“姑娘,是何许人?”

“三皇子金安。”清浅笑道,神情不卑不亢。

来人正是中楚国三皇子,云瑾之。

“你认识我?”云瑾之温润的双眸略带惊讶。

“三皇子拦住我所谓何事?”清浅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但答案显而易见。

“刚才在人群中见过姑娘,只是不知姑娘对瑞王府有何企图?”

人群中只是一眼,便在那一双清澈的双眸中窥见万般情绪。

这不是一个陌生人该有的眼神……

只是如今瑞王府主子,也不过云修然一人。而云修然自小长在京都,又常年闭门不出,他所认识之人,屈指可数。

显然,眼前这个女子显然不在此列。

“我不过是和其他百姓一样,佩服神威大将军的为人,今日她出葬,我特来送行而已。”

十分诚恳的话很有说服力,然而语气中那毫不掩饰的嘲讽又让人又相信不起来。

真的佩服一个人,哪里是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

“她确实让人佩服!”云瑾之也不揭穿。

只是,云瑾之却不知道,确实没有什么比来参加自己的葬礼,来得讽刺了。

“是吗?”清浅讽刺地看着云瑾之。

皇家之人薄情寡义,装模作样,无一不让人恶心至极。

看着清浅讥讽的神情,云瑾之讪然一笑。

“姑娘别不信,说来我不仅佩服她的为人,更深感忏愧。她八岁的小姑娘便敢金銮请命,前往边关,保家卫国。而我,不说八岁,就算现在已经及冠之年,却依旧在这京都锦衣玉食、家仆成群,安逸如斯,怎能不让人忏愧。”

“你确实该忏愧。”不仅是你,而是连同你父皇一脉。

你们的安逸,是用我瑞王府用鲜血换来的,而你们给予瑞王府的回报便是私心作祟、“兔死狗烹”,让其人丁凋零……

“姑娘说什么?”清浅刚才的话很小声,云瑾之并未听清。

见清浅并不回话,云瑾之只以为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瑞王是当世男子的楷模,云郡主更是当世女子的楷模。瑞王府满门忠烈,只是如今这个模样……”云瑾之深深叹了一口气,“也是我整个皇室对不起他们啊。”

“哈哈哈……”听到云瑾之这样的话,清浅忍不住大笑出声。

皇室之中竟还有这样的人,竟有这样的人……

只是,那个男人薄情寡义,她的子女亦然。

“今日感谢三皇子为瑞王府所说的这番话,我无以为报,特此送一份大礼给三皇子,聊表心意。”清浅微微一笑。

手中一张纸条,以雷霆之势直击云瑾之。

力道如此之强,让下意识伸手接过的云瑾之竟后退了半步。

“你……”云瑾之瞳孔一缩,戒备地看着清然。

然而,清浅已经跳上屋顶,眨眼功夫便消失在眼前。

“主子,属下去追?”一黑衣男子突然出现。

“不用了。”云瑾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最终摆了摆手。

黑衣人点头,恭敬地再次隐身在暗处。

云瑾之在原地静立了一会,转身离开,而他手里的纸条被紧紧握住。

他只觉得这张纸条或许会太过沉重了。

不管之后云瑾之会如何处理那张纸条上面的内容,清浅回到千竹宫,一连几日,一直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潜心为墨君衍研究着解药。

而在她闭门不出的这些日子,宫里有关一向不近女色的天祁国质子墨公子,宠幸一个浣衣局低等宫女的传言愈演愈烈。

传言说,墨公子与这位宫女不仅同桌而食,每天夜里墨公子也都会唤这名宫女侍寝,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说的一夜都不落。

墨公子对这位宫女可以说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前不久甚至还为了这位宫女,对深得圣心的五公主大打出手……

诸如此类的传言数不胜数,也因此大家也对这个宫女越来越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墨公子舍一国公主而取之呢?

而这天,农历十一月二十,一封嫣红的请帖被送到千竹宫。

墨君衍拿起请帖,扫了一眼,便嫌弃地丢在一旁。

清浅看了一眼,问道:“去?”

“你想去?”墨君衍轻拨茶汤。

“嗯。”

“求我?”墨君衍放下茶杯,看向清浅,戏谑道。

“求你。”声音毫无波澜。

“哼。”一点趣味都没有。

这半个月他算是摸透了这个人性格,首先大胆孟浪就不用说了、然后便是暴力,从她徒手撕貂裘可以看出。

然后便是无趣至极。

她有自己的原则,在不违反她的原则的情况下,只要能让她达到目的,做什么她都是无所谓了。

所以逗她也成了他这段时间的一个调剂品,不过至今没有任何战绩。

“本公子今日心情不错,就应了你。”

“谢谢!”清浅诚恳的语气越发让墨君衍觉得无趣。

……

三日后,也就是农历十一月二十三,齐悦轩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今日正是五公主云芷萱,十七岁的生辰宴会。

虽然前不久因那事受了伤,甚至被斥责了一顿,但是五公主云芷萱,中楚唯一的嫡出公主,依旧是受尽宠爱,所以她的寿宴对于宫里来说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不过十七岁并不是一个大日子,所以皇上、皇后这样的长辈并没有参加。

虽然如此,却还是一早让人送了寿礼,以示重视。

此时的齐悦轩几乎座无虚席,但今日宴会的主角,云芷萱却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只见她一身嫣红刺绣镶边蝴蝶对襟丝缎袍,外着红底金丝红梅竹叶外袄。标致的美人面今日依旧画着精致的妆容,肤若凝脂,浅笑嫣然,本该是衣服极美的侍女美人图。

可偏偏却见她黛眉紧蹙看着右边依旧空着的位置,满是不悦地对着旁边的侍女问道,“人没来吗?”

“回公主,还未来。”

中楚民风向来开放,只要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淫词艳曲、搂搂抱抱,便没有其他过多的拘束。

所以她邀请男子来参加自己的寿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半个月,那个男子让她经历了她人生中最大耻辱,只是就算如此,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男子。

那个让她一见钟情、魂牵梦萦的男子……

如果他今日能来,那么她半个月前所受到的侮辱也都会一一洗清。

如果他不来……

云芷萱眸底闪烁着狠毒的光芒。

而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地云芷萱所在的地方跑来。

“公主,墨公子来了。”

“赏!”云芷萱闻言,顿时喜上眉梢。

她就说,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宫女,置她于这等难堪之地?

“墨公子到。”内侍通传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而原本正襟危坐、神情冷淡得让众人不敢前去打扰的云芷萱,也从位置上起身,朝外面走了过来。

其他人紧随其后。

只见一俊美如天神一般的男子,从灯火阑珊处缓缓走了过来。

他身穿一件绛紫色雨丝杭绸锦袍,腰间绑着一根墨色玄纹腰带,鬓发如云用一紫金玉冠高高束起。

若说平常的墨君衍是一直慵懒而蓄势待发的豹子,今天的墨君衍更像是一只高贵如斯、睥睨苍生的虎王。

墨君衍一走出来,齐悦轩的女子无不羞红了脸,只是一想到五公主,急忙收敛自己的心思。

五公主向来嚣张蛮横,她盯上的东西,若有人胆敢和她抢,她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那个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宫女清浅不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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