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中心交手的两人速度并没有因为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发生丝毫的迟缓,枪和剑不断以超过常人视力捕捉极限的速度碰撞,全神贯注。
不必说山峰的崩溃,以他们的武功,即便是落入被称为‘生死关’的熔岩岩浆当中,只要自身气机没有被耗尽,也不会死去,这一阶段,他们本身就能够引动天下最恐怖的灾难。

因为刚刚些许的失神,张纛已然不可遏制落入了下风,招式依旧刚猛浑厚,却已经难以在王安风的剑下重新占得便宜。

王安风被师长传授各种武功,也从铜人巷中学到了许多的技巧,便是平素看上去如何温和,但是和人交手时候的本能出手倾向只有一个,是从铜人巷中不断失败不断尝试中养出的习惯,用最快的速度,扩大优势。

利用一切的手段。

当他手中的剑再一次地将枪锋死死压制住的时候,他的左手猛地探出,然后牢牢握住了长枪枪身,与此同时,长剑转压为削,沿着枪身猛然朝着张纛的方向横斩。

张纛何等老辣,早已经看出他手中木剑不凡之处,以双手硬碰名剑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处,即便是不甘,仍旧不得不松开双手,后退一步,转而拔出了腰间佩刀,严阵以待。

便在此刻的时候,张纛的脸庞突然抽动了下,咬紧牙关,额角迸出青筋,低声喝骂道:

“住口!”

王安风心中一动,在他的身后,在张纛出现之后,受到极大刺激而一直处于情绪崩溃状态的吕映波口中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喊声,半跪在地,沙哑道:

“小心,他,他身上也有‘影子’。”

声音顿了顿,似乎已然竭尽全力,道:

“许多!”

王安风瞳孔骤然收缩,手中本已经占据上风的招式几乎瞬间选择了回防,同时闭上了眼睛,纯粹以天机术弥散身周,防止被那诡异莫测的白虎堂堂主以‘倒影’的方式,在心中留下痕迹。

他曾经亲眼见识过那样的手段,那已经不是引动天机可以比拟的了。

同时极为警惕,担心白虎堂堂主会在这个瞬间,强行控制住张纛的身体,操控着这名老辣的四品高手,和自己交手,那样的话,一方面要交手,一方面还要警惕被白虎堂堂主在内心倒影,不知不觉受到影响。

他心中突然悚然一惊——

白虎堂堂主的手段能够在武者的内心留下影子。

能够如吕映波那样改变原本的记忆,以假换真,以虚为实,这样的手段想要令人陷入思绪偏激的状态下,几乎轻而易举。

他‘看着’眼前的张纛,心中隐有明悟。

莫非他也是这样,才受到影响,一步步走到现在?

而在这个时候,脸上依旧还有痛苦和挣扎神色的张纛突然暴喝一声,身上气焰暴起,整个人手中兵刃朝着王安风劈斩而下,气魄浩大,仿佛携带劈山断岳的豪气,王安风抬手以剑格挡,因张纛此刻异状,心中满是警惕。

他曾经见识过那‘影子’,所以很清楚影子的气息,而眼前的张纛此刻那种‘倒影’诡异不安定的状态极为清晰浓烈,还要远远在当日的吕映波之上,由不得他不去警惕。

刀剑碰撞,那一侧传来的力道对于王安风而言,却轻飘飘地毫不着力。

王安风瞳孔骤缩,瞬间判断了局势,右脚猛地抬起,以追风扫落叶腿法击向方才松开的长枪,与此同时,手中之剑也再度前斩,但是他却错估了张纛对于这一张大旗枪的执着,老者硬以肩膀接下王安风一招腿法,也要将此枪抢在手中。

旋即双手持枪,猛然旋身而起,枪身抬起,将劈落长剑架住。

轰然暴响!

张纛的身躯猛地下陷了数寸,有仿佛涟漪波涛一般的变化,在以此为中心的地面上朝着外面扩散,老者的白发散乱了些,口中也忍不住咳出了鲜血。

前面是他的敌人,是他的对手,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原谅他所作所为的,新的神武府。

但是他苍老的面容上却不可遏制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这笑容瞬间消失,冰冷地仿佛岩石,还有眼底深处的痛苦。

他轻声道。

“做的,不错。”

长枪猛地一绞,将长剑逼退,旋即猛地后撤一步,在这短短的变化当中,已经成功地调整了态势,手中长枪护住身体,气息也瞬间平复了六成有余。

这是无论如何什么功法都无法做到的,但是也是一个最普通的大头兵也可以做到的。

也是王安风所匮乏的一点。

是最残酷战场对于存活者的馈赠。

在同时,他手中的长枪已经朝着前面刺出,并不是直接杀向王安风,而是以颇为张狂的方法,打向左右两侧的山壁,王安风在瞬间判断出了他的意图,想要靠近,但是却被张纛以手中之枪迫退。

那四十八名原本是神武府成员的黑甲武卒早在他们酣战的时候,就已经后退,王安风心中闪过一个词穷寇莫追,顾及那位白虎堂之主的后手,当下右手中剑微微抬起,旋即收回,左手屈指一弹。

一道无色无相的毒丸瞬间激射而出。

单论指法的高深程度,药王谷亦是天下绝顶,那一枚毒丸瞬间追上了张纛,碰触在老者粗大的手掌上,破碎开来,唯独药王谷弟子才能够辨认出的记号已经无声无息留在了他的身上。

王安风面目沉静,看着他离去,长长呼出口气来,许久后才慢慢收回视线。

这一次交手整体而言算是他占据上风,但是对于兵家的武将而言,实力的不确定性太大,是否统帅军队,麾下的军阵成员是普通士卒,还是全部都是养气的九品,甚至于八品武者,发挥出的实力完全是两个概念。

当年三千神武府中最弱一人,也是九品。

悍不畏死,方能每战必克。

但是无论如何,若是沿着这标记前行的话,极有可能找得到大荒寨之主的位置,那大荒寨之主,极有可能就是白虎七宿之一,是白虎堂中,地位仅次于堂主和副堂主之下的绝对高层。

王安风的神色恢复镇定,转身往回走,伴随其脚步声,方才崩碎在地的剑鞘碎片无声浮空,然后拼接在一起,将木剑那冲天而起的庞大剑气收敛起来,看上去仍旧平凡朴素。

然后这木剑慢慢化作了流光,消失不见。

他走到了吕映波三人身前,对顾倾寒两人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看着吕映波,道: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吕映波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她抬起头来,秀丽的面容一片惨白,满是痛苦,呢喃道:

“我犯了大错。”

“我先前,为何会认为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王安风闻言神色变了变,道:

“你想到了什么?!”

吕映波满脸惨笑,呢喃道:

“大荒寨二十年劫掠的真相。”

“那样多的黄金,足以裂土封王,那确实是白虎堂的密谋,但是却并不是位了白虎堂,这一点,就连刚刚那个人都绝不知道。”

“我是因为负责此事,方才有些许的了解。”

“那些黄金,全部都被运送到了金帐帝国。”

王安风瞳孔骤然收缩。

“金帐?!”

在这一瞬间,即便是轻佻如顾倾寒都感觉到四肢发冷。

金帐帝国,这个是西域的说法,因为他们的帝王从不修建宫殿群落,他们的帝王是骁勇善战的战士,他们的帝王在金帐中发号施令,掌控大秦北疆之外的辽阔土地,那里的百姓粗狂而豪迈,无论男女,都是马背上的勇士。

匈族,中原各国如此称呼千百年来的宿敌。

匈奴。

王安风觉得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剧烈的波动,他脑海当中,一件件事情浮现出来,包括白虎堂出现在西域,包括被大秦驱逐,仍旧流窜在西域的部分六国余贵,包括战后二十年的此刻,大秦,甚至于应该说是中原此刻的局势……

所有事情指向了一个结果,这个结果让他的呼吸有些许的沉重,道:

“那个是,军费?”

吕映波面色惨白,点了点头。

王安风起身,手持长剑,猛然转身,吕映波抓住他的右手,道:

“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马上回返大秦,还能做什么?!”

吕映波身躯微微颤抖着,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你现在要做另外一件事情,是我在安息国负责的事情,那件东西,唯独那件东西绝对不能够落在匈奴的手中,否则事情还会恶化。”

“那很有可能会令金帐帝国的大将军中增加一名真正的绝世。”

“你说什么?!”

“因为那把剑,自古以来神兵第七,而今已知神兵当中,位格最高的剑,古之湛卢,就在安息北去八百里的楼兰古遗址。”

王安风的声音沉默了,然后道:

“你说,什么在楼兰古城中?”

吕映波以为是他震动之下没能听清楚,重新道:

“湛卢剑。”

王安风的身躯有些许的僵硬。

湛卢剑,天下名剑排名第二。

千古神兵,榜单名列第七位。

已知的神兵当中,位格最高的一件,作为【帝王仁道】这一概念所对应的兵器,被钦天监认为是‘紫微星’在人间的‘倒影’,是天借以天下第一名匠的手将其锻造成型,乃‘天御与之’,而非‘人力可为’。

其地位,更在奋六世之余烈,鞭笞天下,代表【大秦霸道】的太阿剑之上,剑器神兵之中,位格无上,只在中原皇道之始,存在与否都属于谜题的轩辕剑之下。

这些是天下人对于这柄剑的认知,传说和真实分不清楚。

王安风眼中,它还有另外一重身份,让这三个字有某种温度在。

因为它的上一任主人,名字叫做王天策。

PS:今日第二更奉上~

仍旧是三千三百字的标准章节,本来打算一起发,发现搞不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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