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字楼下。
木屋里面,少年煮着米粥,神色略有恍惚,自心中安慰自己。

这件事情和你并没有关系。

也要相信学宫的夫子,还有刑部的捕头们嘛。

他们的实力,一定可以轻易将那些人擒拿归案,绳之以法,到时候明正典刑,必然会被斩首示众,甚至于这件案子之后的人都会被愤怒的大秦密捕一把抓出来。

多你一个,也没有什么用处,八品修为,也只是密捕的水平而已。

何况还没有那种经验。

王安风心中波动渐渐平复下来。

今日灶里的火烧地有些大,现在应该往里面加些水,才能防止烤焦,但是王安风却似乎陷于了沉思当中,未曾去管,直到闻到了些许烤焦的味道,方才将这铁锅端了下来。

拿着筷子翻了翻,当察觉了下面已经烧焦了之后,少年抬手敲了敲自己额头,转头看向了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不知道是在无奈低语,还是在说服其他人,开口道:

“啊,饭烧焦了……”

“得出去买些才行。”

王安风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前些日子方才买过了米。

抬手调整好了背后木剑位置,银针放置于腰带左边,右边放好了金疮药和纳气丹,推门出去,此时学宫数处大门都有武者把守,但是这里因为距离学宫弟子住处稍远,防备松懈。

他便寻了一处墙壁,腾身而起,脚尖在墙壁上轻轻点了两下,手掌便已经撑在了墙壁上的青石雕饰上,微微用力,已翻身而过,轻轻落在了地上,因为轻功不好的缘故,发出了一声闷响。

王安风心里一惊,伏在原地不动,直到发现未曾引起周围巡视的夫子注意,方才站起身来。

拍了拍身上粘上的落叶,少年看了看天边天色,突有些底气不足,道:

“嗯,我真的只是去买一下粮食。”

“今日突然……又饿了。”

…………………………………

夜色渐深。

杨景明沉着一张脸走在扶风郡城的街道之中。

他算是扶风郡中颇有名气的侠客,近日来,正在这扶风郡城当中,得知了那虐杀惨案之后,便寻到了刑部中人,愿意加入夜间巡捕之事当中。

虽然说这天下,江湖和朝廷泾渭分明,平日里彼此都看不大顺眼,若是杀了两个官员,那江湖客定然是要击节赞叹,道一声杀得好,复又会饮酒大醉上几场。

而江湖上少了两个武功高强的武者,当地官员也必定心情愉悦,指不定政绩上面,都会加上一两笔。

可唯有一处地方,是江湖和朝廷共有的逆鳞,那便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何况是虐杀!

何况是绝嗣!

杨景明心中怒火仍旧未曾平息。

这次在扶风郡城这种地方发生了如此命案,不仅是大秦朝廷惊怒异常,就连江湖正道都感同身受,不少武者都自发巡查,稍有些许侠名,便如杨景明一般,直接帮扶刑部捕快,夜巡郡城。

因为发生了这种事情,晚上的行人少了许多,但是还是有一些地方亮着灯火,大多架着口大锅,里面煮着羊血羊肝各类下水,煮地汤汁乳白,撒上些葱花辣椒,一碗下去,极为暖肚,为那些更夫苦力,巡街武人所喜。

杨景明皱了皱眉,却未曾上前打扰,只是停下步子,压低了声音,对旁边那位九品的巡街武人开口问道:

“……他们不知命案?”

那武人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背着把长枪,闻言笑了下,道:

“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这种消息,除非是如学宫世家那般,有人保护,不必乱了心境,像是寻常百姓,若是隐瞒,岂不是害了人命?”

杨景明心中疑惑更重,皱眉道:

“那这人为何还要出来?”

“岂不是更为危险?不成,我得劝他回去……”

方才走出半步,袖子便被那武人拉住,后者脸上颇有些无奈之色,冲他叹息了下,笑道:

“杨兄不必了……你是江湖侠客,想来也不知道这城里百姓难过之处。”

“似是那些家有余财的,早已经收了摊子,这些想来是家中有用钱之处,不得不出来。”

说道此处,声音不由有些萧瑟之意。

“何况,对于武者而言,寻常百姓手无缚鸡之力,在屋内屋外又有什么分别?今日那灭门惨案,不也是一家老小呆在屋子里面?真被杀手盯上了,再结实的屋子也一样。在外面摆摊可能还更安全些……”

“毕竟有吾等巡街,那邪派武者再是凶恶,也不可能当街杀人罢?”

杨景明脚步停住,看着秋夜之中那一处处温暖而微弱的光芒,以他的目力,看得到那水气后的面庞,和他类似的年纪,却满是苦楚,神色略有复杂,探手入怀,取出了一锭银子,准备送过去。

他出身寻常,得数位师长帮扶,方才有了今日的修为境界,一人之力虽然微薄,见此情景,也想要帮衬一下。

便在此时,旁边那持枪武者却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道:

“你无须这样。”

“他们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自己做出选择,你虽为武者侠客,但是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人家日子多少比你安稳地多。”

“我等作为捕快,你身为侠客,所应该做的,便是将那该死的邪派武者捉拿归案,还这百姓一处安居之所。”

杨景明沉默了下,和这些学宫出身的捕快们合作之前,他虽然表面上未曾有丝毫异状,心中实则有些不屑,可这个时候,却升起了些许不同的感觉,将那银钱放回,却又开口道:

“等一会儿和乙组交接之后,我们来这里喝上一碗肉汤,如何?”

那武者微怔,面上浮现爽朗笑容,道。

“那你可要准备好足够的银子。”

杨景明笑道:

“这点钱,还是够的。”

众人气氛颇为和睦许多,复又行了没有多远,便又看到在一处小摊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却不见车夫。

那负枪武者皱眉看了两眼,只见拉车的马极神骏,一身黑毛,隐于黑夜之中,若非四蹄踏雪,加上今日月色颇明,真的不容易发现,便知道了其必定是世家子弟,不知为何到了这里,本不欲要多生事端,可职责所在,还是准备上前询问一二。

便在此时,自那小摊处小跑过来一个青年小厮,将那持枪捕快拦下,先是抱拳道了声叨扰,复又从腰下解下来一面金牌送上,面上笑着赔礼道:

“几位官爷,这儿是咱慕容家的公子,不知可有什么事情?”

捕快皱了下眉,可眼前这小厮守礼,今日城中只是加强了戒严,各处城门安排高手防备,并未执行宵禁,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将今日情形又说了一边,复又提醒道:

“今日外面不安定,小哥还是转告一声,在此地勿要久留。”

那小厮笑着答应下来,接过金牌去了马车处,杨景明看着他们背影,皱眉道:“不用去查探一二吗?吴兄?”

吴雄摇头,道:“慕容家是城中百年世家,家业颇大,不可能是他们。”

“这帮世家子弟想要做什么,随他们去,咱们也管不着,走罢,尚有三回,便能休息了。”

众人离去,那边小厮回禀了主子,一路小跑跑去了那边小摊上,要了一碗羊杂,半盘油饼,吃得津津有味,复又回身看了一眼那微微晃动的马车,自心里浮现出了无奈的神色,叹息一声,低头又嗦了一口热汤。

马车里头,传来一位女子讨饶撒娇声音,道:

“啊呀,公子别闹……”

“人家捕快都说了,这外头危险,要不还是走罢?回怡春楼里,再叫两个姐妹们也热闹许多……”

女子旁边的俊秀少年毫不在意,环住细腰,冷笑两声,道:

“听他胡扯。”

“借那武者几个胆子,也决计不敢在我大秦当街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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