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下来。
蓝向庭神色恍惚的走出医院,四周看看了看,却茫然间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路安宁,你跑去哪里了……

突然,他猛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蓝平,把路安宁给我找出来,不管她在哪里,都要给我找出来!”

“是!”

挂断电话,蓝向庭紧紧握着手机。医院前人来人往,却没有他要找的那一个。

‘铃铃铃……’

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蓝向庭一惊,连忙接起。

“喂?安宁,是你吗?安宁?”他的话里含有太多不安与期待,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

“你好,请问蓝向庭蓝先生吗?”

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冷静的男人的声音。

蓝向庭一愣,随即皱眉,说道,“对,我是。”

“你好,蓝先生。我是南山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敝姓张,前几日路安宁路小姐委托我将……”

“她在哪?!”

张律师还没说完,蓝向庭的瞳孔骤然紧缩,已经怒吼出声,“安宁她在哪里?!”

“额……”张律师吓了一跳,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路安宁路小姐现在在哪里。他是两天前找到我的。”

“她找你什么事?!”蓝向庭心头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哦,”张律师继续说道,“路安宁小姐委托我办理二位离婚事宜,她已经将离婚协议签好字送到我这边,我想问一下蓝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

离婚!

‘嗡嗡……’

蓝向庭耳中只听到‘离婚’二字,剩下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

路安宁,她真的要跟自己离婚?!可他还没来得及说爱她啊!安宁……

“蓝先生?蓝先生,您在听吗?”张律师听不到回应,问了好几遍。

‘啪’

蓝向庭一下子挂断电话,眼神如死灰,右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还是晚了一步吗?等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却对他死心……

不,他不信!

蓝向庭慌忙跑到路边,招来一辆出租车,“南山律师事务所。”

南山律师事务所。

张律师看着莫名挂掉电话的蓝向庭,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看时间,想到,那就等明天再打电话确认吧,今天该下班了。

张律师处理好左后一份文件,收拾了收拾东西,刚要离开,却见事务所里怒气冲冲进来一个男人。

那人身影修长,削薄轻抿的唇,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整个人向张律师走来,宛若黑夜中的鹰,气势逼人,浑身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

还未等张律师开口,那人已经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们这里姓张的律师呢?!”

“我,我就是……”张律师大惊,“你,你是蓝先生?”

“我是!”蓝向庭定定的回答,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痛楚,接着说道,“安宁她跟你说了什么?!”

“蓝,蓝先生,您先放开我……咳咳……”

“哼!”蓝向庭一下子松开他。

张律师连忙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出路安宁给他的文件,转身交给蓝向庭,“这就是所有的文件。除了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还有一份房产转让协议,以及一张黑卡和一张工资卡。”

蓝向庭喉结滚了滚,接过那些文件,却仿佛那些文件千斤重,压得他的双手都是颤抖的。

他伸手抽出文件袋里那薄薄的几张纸。

离婚协议……

上面有她的签名,那么潇洒,仿若她的离开。

蓝向庭的心仿佛被什么重重的捶了一下,手指一松,离婚协议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路安宁小姐说,麒麟国际的房子本来就是蓝先生买的,她不要。”

“路小姐还说,工资卡里有二十万,还给蓝先生,大家就两不相欠了。”张律师站在一旁开口。

两不相欠……

蓝向庭眼里突然涌起风暴一般,眼眶微红,她说两不相欠!

可他还欠她的啊,欠她一句告白,欠她一万句对不起!

‘铃铃铃……’

蓝向庭口袋里的电话响起,他眼神空洞的接起电话,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哽咽,“喂?”

“少爷,我们查到夫人两天前去了Z市一趟……”

Z市!路安宁的老家!

蓝向庭眼神里立马升起一丝光亮,“到南山事务所来接我!”

半夜,A城前往Z市的高速公路上,一辆拉风的兰博基尼正在飞驰。

蓝向庭坐在车里,双眼布满了血丝。

安宁,路安宁,你现在该有多无助,你现在该有多伤心。

你等我,我不会跟你离婚的,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

“快点!”蓝向庭爆喝了一声。

天蒙蒙亮,兰博基尼已经开到了路安宁老家所在的小村庄。

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蓝向庭心沉了沉,对身旁的人说道,“打开。”

第一次来到你老家,竟然是这样的状况……

“是。”两个保镖上前,就要开门。

“你们干什么?!”突然身后响起一道雄厚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不会是要偷东西吧?!”

蓝向庭回头一看,只见一名扛着农具的老者怒视他们。

“我是这家的……女婿,来找人的。”蓝向庭开口。

“女婿?”那老者上下打量了蓝向庭一番,皱着眉说道,“这家人都不在了,你还到这里干什么?你不是他家女婿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安宁她,不在吗?”蓝向庭问道,一夜之间,他的下巴上都已经长出了细密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沧桑。

“不在。”老者摆摆手,“她妈妈几天前下葬了,之后就没见到安宁了。”

“她妈妈……”蓝向庭顿了顿,嗓子发干,问道,“葬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边的山头上!”老者指了指。

蓝向庭抬头,眼神定定的,没有说话,只渐渐迈开脚步。

身后两个保镖立马跟上。

老人看着他皱眉摇了摇头,昨天也来了个男人找安宁,表情跟眼前这人一模一样,问的话也查不多,这是怎么了?

看着渐渐走远的蓝向庭,老人扛着农具转身离开。

蓝向庭来到老人指的地方,果然看到孤零零的一处坟头,坟上的土还是新的。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只听‘咚’的一声,蓝向庭膝盖弯曲,一下子跪在坟前。

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路母,她是怎样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好好照顾安宁,还记得路母是怎样说路安宁的不是,让自己多担待一点……

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他几乎可以想象,路安宁是怎样跟他一样跪在坟前,哭得怎样伤心……

可那个时候他在哪里?他竟然还以为乔楚带走了她,还在怪她……

眼睛变得异常酸涩,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蓝向庭眼角滑落。

路安宁,你现在在哪里?你到底去了哪里?

蓝向庭不知道自己怎样又回到了A城,怎样回到了麒麟公寓。

他拿着钥匙站在公寓门口,不顾满身狼狈,只想着,说不定一打开门就能看到路安宁呢!

“你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也许,路安宁还会像平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他。

也许,她正在看电视。

也许,她正在吃零食……

‘咔嚓’

大门一下子打开,蓝向庭往里迈了一步。

没有电视,没有零食,没有路安宁……

“安宁!”蓝向庭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眼圈泛红。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加寒冷。

‘铃铃铃……’

电话又响起,蓝向庭几乎是慌忙的接起电话,“喂?安宁吗?”

“总裁……”王凯愣了愣,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信件,说道,“我刚刚收到夫人的辞呈……”

‘哐啷’

蓝向庭的手机,顺着耳朵滑了下去,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倏地,他跑到路安宁的卧室。

整整齐齐的床褥,一尘不染的地板。好像她只是去上班了,还会回来一样。

安宁,你断了跟我的任何联系,你究竟去了哪里……

蓝向庭脚步踉踉跄跄,走到床前,看到床上有一只箱子。

他颤巍巍伸出手打开箱子。

一件红色的连衣裙,一本相册,和一枚结婚戒指。

“这戒指是谁买的?”

还记得,他给她戒指时,路安宁眼神期待的问了一句。

“王凯,怎么了?”他回答。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还蛮好看的。”路安宁低下头,眼神中划过一丝失落。

原来自己早就注意到她眼神中的失落,可为什么,选择漠视?

蓝向庭紧紧握着那枚戒指,仿佛要把它嵌到手心里。

瞥见箱子里的相册,蓝向庭伸手取了出来。

竟然是他们一去拍的结婚照。

翻开第一页,就是他们亲吻的照片。路安宁凤冠霞帔,蓝向庭乌纱绛袍,两个人嘴唇轻触,美得就像一幅画。

照片上,他的嘴角带了一丝笑容,那么明显,偏偏那时的自己没有注意到。

一页一页翻过去,就像翻动心底的回忆。

就算是两人的初次见面,如今回忆起来,也都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事一样,近在眼前。

三年前盛夏的一个夜晚,安进国际的顶楼。

顶楼那里一直都是蓝向庭工作之余放松的地方,可以上去抽根烟,可以去浏览一下整个城市的夜景,体会一下‘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那天依旧如此。

可当他脚步迈上最后一层台阶,却赫然发现顶楼的长凳上坐着一个女孩,侧对着自己,长发飘飘。

借着微弱的灯光,蓝向庭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这么晚了,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

一阵热风吹过,空气中突然传来淡淡地泡面味,那廉价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

他抬眼看了那女孩一眼,却见她正狼吞虎咽,好似面对什么美味。

“就那么好吃?”

一向并不废话的他,却意外的开了口。

也许是因为那女孩是除了他第一个上到顶楼的人,也许是因为公司里只剩他们两个,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不知名的原因……

“啊!”那女孩显然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转过头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看着他,“你……你是什么人?”

“我……我也是这个公司的人。”蓝向庭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往栏杆的方向走去。

“你,你别太靠近栏杆,”那女孩开口,“这是三十二层,很危险的。”

“你为什么在这里?”蓝向庭没有回答她的话。

“我无意中发现的,”女孩声音有些怯生生的,“公司太闷了,我就出来吃点东西。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鬼使神差的,蓝向庭把将要说出口的一个‘有’字硬生生的改成了‘没有’。

“恩,”女孩点了点头,“我吃完就会下去的。”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蓝向庭挑眉,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公司还有这么勤奋努力的员工?

“我……”女孩有些欲言又止,说道,“没什么。”

“路安宁……”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路安宁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跟他对视。

她的眼睛亮亮的,会说话似的,一下子撞进他的心里。

“你的胸牌上写着,公关部助理。”蓝向庭强压着逐渐加快的心跳,淡淡的说道。

“哦,”路安宁点点头,“我都忘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远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灯光点点;而顶楼上,他们两个,一个吃着面,一个看着飘渺的风景,互不干扰。

“我吃完了。”路安宁站起身,对蓝向庭说道,“公司过一会就关门了,你要记得赶快下去,不然就出不去了。”

蓝向庭默然,这一点他当然知道。可眼前的女孩不认识自己吗?

“那我下去了。”路安宁又说了一声。

蓝向庭转过头来看她,点点头,“恩。”

路安宁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蓝向庭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淡淡地,像有一支羽毛在轻轻撩拨着他的心。

等到他下了楼,经过公关部,却意外的看到路安宁还在办公室里。

她的办公桌上亮着一盏小小的昏黄的灯,路安宁就趴在桌子上安稳的睡着。

后来,他再也没有在顶楼见过她,心里却不自觉地关注起她。

她经常踏着最后一秒打卡进公司,她总是加班到很晚,她见到谁都笑意盈盈的……

再后来,父亲逼他结婚,他忘了从哪里听到的意见,契约婚姻。当时脑海中冒出一个人影,那个人就是路安宁……

他查了她的资料,知道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知道她有一段时间因交不起房租只能睡在公司,知道她一次兼职好几个……

他突然就下定决心跟她签订契约了,心想,这样,她的生活应该会变得不那么艰难了吧?

还记得他第一次提出这份协议,她脸上是不可思议的震惊,除了震惊别无其他。

看着她的眼神,蓝向庭有一点小小的淡淡的失落,她竟然不记得他?

也难怪,那晚的月光那么淡,灯光那么暗,她怎么可能记得他?可是他却记得她,记得那长长的秀发,记得那明亮的眼神……

从回忆中走出来,蓝向庭伸手,摸着相册上路安宁的笑颜,像失掉所有力气。

原来,跟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那么清楚。

从前被他忽略的那些事,一幕幕全浮上来。

他抬眼看这间公寓,客厅沙发是她目不转睛看电视的地方,厨房是她笨手笨脚做菜的地方,卧室是她放松的休息之处,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可如今,她已经不在了。

三天了,医院没有,公寓没有,公司没有,老家没有……

路安宁你到底去了哪里?

蓝向庭眼角陡然滑下一滴泪,‘啪’的一声滴落到相册上。

他从不曾细想,路安宁之于他到底有多重要。直到临登飞机前那一刻,他才蓦然惶恐。

原来路安宁早就悄无声息的走进他的心里,只是他固执地守着那一纸契约,固执的不愿意忘掉过去,固执的把责任当成梁哲纵容的资本……

当路安宁还在他身边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一旦意识到她已不在身旁,她已悄然远去,就像突然被砍掉手臂。

这里不再会出现她的身影、不会有她讨好的、得逞的笑声,还有停留在他身上的温暖眼波。再也不会有了。

“你是我买来的,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这样的混账话,他怎么会说出口!

还有他打安宁的那一巴掌,那一巴掌他下了所有的力气。看着自己的右手,蓝向庭心想,如果他废了自己的右手,路安宁会不会原谅自己?

可她终究看不到了,看不到他的悔恨,看不到他的懊恼,看不到他的眼泪……

“安宁……”蓝向庭一下子将相册紧紧抱在怀中,“求你出现……我错了……请你不要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

心仿佛被掏空了。

蓝向庭不敢去想余生没有路安宁的日子,仅仅三天找不到她,他已经快疯了。这种痛苦,比当初失去小茹时难受了一百倍。

‘叮咚叮咚……’正在这时,寂静的公寓却突然响起一阵门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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