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瞥见墙上似有东西,被印记的微光照亮。
“呼”地一声,冯妙君身边突然亮起十余盏火焰,俱是幽蓝中包裹着明亮的白光。

这是魂火。

她心意一动,魂火就飞向四周,将整间石室照得亮如白昼。

一般人类可用不出这样的术法,燕王下意识看她一眼,却见她瞳孔骤缩,面上露出讶色,也不由得举目四望。

于是两人就望见了石壁上的涂鸦,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六壁的每一个角落。

燕王低低“咦”了一声:“这是……天魔手书?”

赵允多次潜入应水城,也走进这个石台,却从未向他报告过壁上还有这些划痕。显然,它们不存在于现世。

它们是梦中人写下的痕迹,当然也只会留在梦中。

醒了之后,就是大梦了无痕。

每一道线条都是锐器刮刻,入石半分。然而冯妙君方才用星天锥刺过石壁,它岿然无伤。可见能在这里留下痕迹,本身就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它的身份,早就呼之欲出。

两人却顾不得这个,只盯着划痕目不转睛,只因这上头分明刻着两种语言:

天神符文,和天魔语。

在五面墙壁上,每一处天神符文边上,必定跟着一行天魔语。

冯妙君出神半晌,才下意识低喃:“天魔在此解析封印。”如果把印记当作题目,符文边上的天魔语就是它们所做的注解,这墙上密密麻麻的的刻痕就是……

运算和解题过程!

她看得目不转睛,哪还有余暇再去关顾燕王一眼?

反过来,燕王亦然。

天神的语言,凡人难解。她和云崕、玉还真努力这么多年,也不过解出了几个印记里的微小片段,距离大功告成依旧是遥遥无期。

她一度都死心了,认定鳌鱼印记在未来百年之内都是无解,并且做好了和云崕同生共死的准备。

可是在这面墙上,却留下了天魔关于印记的所有注解!

他们看不懂天神符文,却可以看懂天魔语。

一个个复杂玄奥的图案被破译为天魔语,并且还有清晰的论证过程,从复杂到简单,从错误到正确……冯妙君看得目眩神移,连动一动眼珠子都不能了。

她和燕王的心神,已经全部为墙上符文所夺,压根儿不能再留意到其他任何事物。

哪怕燕王进入这里的目的是寻天魔、问长生,哪怕他满腹忧急,在见到墙上的推导之后,那些目标暂时也都放到一边去了。

以两人修为,自然能明白天神符文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它阐释了万物因果。

它蕴含了无上大道。

它指向宇宙的究极真理。

他们几乎站在本界修行者的巅峰,却找不到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借力点了。而刻在石壁上的注解,就是他们越级窥探天地至理的唯一途径。

这让他们怎么能不沉浸、怎么能不珍惜?

这是任何一个修行者都拒绝不了的诱¥¥惑。

所以石室里一时安静下来,燕王的愤怒、冯妙君的机警都不见了,他们的脑海里只剩下四个字:

孜孜以求。

这些痕迹对冯妙君的意义尤其重大。它们是天魔推演封印所做的功课,显然被关进这里之后,天魔一刻不停地寻找破除封印的办法。

想破除,首先要能解读。可是印记上的线条钜万,天魔要做的就是每一根都鞭析入理。这也是她和云崕多年来的研究态度。

亲睹这些推演,她只有一种感觉:

茅塞顿开。

原先研习鳌鱼印记当中种种复杂难懂、艰深晦奥之处,在墙上天魔语的注解下突然融汇贯通,变作了一个又一个可以解开的魔咒。

就像大河冲开了淤堵,一路奔流向前。

天神印记之所以难懂,是因为它将世间最复杂的道理,用最简单的符文线条表现出来。此谓大道至简,而本界生灵境界不足,难以体察。

可是天魔手书又将这过程逆向还原出来,冯妙君终于可以看懂了。

看懂,才有资格领会,推敲,乃至于……破解。

这个篮球场大小的石室,就是她的宝库!

莫说一步也挪不动了,她此刻是一眼也不想移开。

¥¥¥¥¥

徐氏尖叫而起,惊醒了。

她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被抛到几十丈高的半空中。大殿上方的横梁交错如阡陌,四壁都是繁复的花纹和装饰,宏伟却颓败。

然后,她就突然下坠!

从这里掉下去,非得摔个稀巴烂不可。

所以徐氏尖叫着醒了过来,拳头紧攥,额上冷汗涔涔。边上传来一连串低唤:“娘,娘!”

她一低头,儿子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她。耳边又传来蓬拜的温声安慰:“没事,莫怕,只是个噩梦。”

徐氏大口喘气、身体微颤的同时举目四望,发现自己好端端躺在床上。这房间很小,摆设也简陋,屋角倒掉的盆架无人扶起,地面厚着厚厚一层灰尘。

蓬拜用完好的那只手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哄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们都在这里。”

她才想起,自己一家四口俱落入燕王手里,被带到这个废弃的都城。后面的事她记不太清楚,只知道梦里自己不知怎地被关在一个瓶子里,外面的世界看起来都变了形。

徐氏抚着儿子脑门,犹豫道:“我、我在梦中看见……”

话未说完,房门嘎吱一声响,有个黑衣女人走了进来,徐氏的下半截话就咽回了肚子里。

她方才在梦中看见安安了。

可是直觉告诉她,这事儿最好别说出来。

黑衣女人身形枯瘦,面无表情,若非脸色白得吓人,其实五官并不难看。她目光从一家人脸上扫过,才凝声问道:“什么事?”

她也听见徐氏的尖叫了。

徐氏目光和她对上,冷不住打了个寒噤。对方看她的眼神,就好像看着死人一样,瘆人得慌。她小声嗫嚅:“我、我做了噩梦。”

这个女人和燕王是一道儿的,并且那个可怕的燕王对她礼遇有加,所以应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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