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峣太子遇害案一天不水落石出,苗奉先即便能继承王位也带着污点。这时候晗月公主提供助力,他就要承下这份天大人情。
晗月公主却盯着她道:“我怎么知道,你交给我的所谓线索不曾被扭曲和篡改过?”

“不错呀,懂得动脑了,不再是人云亦云。”果然磨难使人成长。

晗月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冯妙君只得抬手道:“这线索只有一句话,苗奉先一听便知真假,不须你去费劲。”

“什么内容?”

“峣太子死于‘夕红’之毒,此药效可以潜伏人体长达十日之久,只有男女交¥~合方能引出。”冯妙君笑了笑,“这句话当然是有出处的。苗奉先如果问起,你可以告诉他,记载着“夕红”的原书就藏在烟海楼里,名作《百山记事》。”

烟海楼正好是晋国所有,本就是王族子弟的藏,这话从晗月公主口中说出来一点也不突兀。

晗月公主深深注视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凑巧,我读过那本书。”冯妙君嘴角一撇,“苗奉先真要求证也不难,只需小心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晗月公主眼里写满了探究:“为何告诉我这些?”

“你被劫持,我事先虽不知情,终究是作了云崕的帮凶,破坏了你的婚礼。”冯妙君涩声道,“眼下所做一切,就当作是我给你的补偿。”

晗月公主默然,许久才道:“若我不想回峣呢?”

“那都是你的自由。”冯妙君笑道,“隐姓埋名过一生也罢,回峣国当王妃也罢,你终于有选择的机会了。”

晗月公主眼中露出慨然之色。

是啊,这是她孜孜以盼的良机,可以逃离峣王妃这个沉重的冠冕,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嘴角的笑容刚刚挂起,转眼又消失不见。

……

天边翻起鱼肚白,晗月公主就策马离开了,取道向东,正好是暖阳升起来的方向。

临出发前,她深深看了云崕一眼,目光复杂。天寒地冻中,这人裹着狐皮大氅,苍白的脸色依旧掩不去姿容如仙。

晗月公主看看云崕,又看看冯妙君,竟觉这两人站在一起,无论是样貌、高矮、神情、脾性,甚至连地上拉长的影子都登对已极。

无论远观近看,哪像是主仆,分明就是一对璧人。

难道?

她哼了一声,翻身上马:“我去哪里都成,对么?”

云崕微一点头,冯妙君则是正色道:“自然。”

晗月公主眼珠子一转:“我若想像你一样,跟在云崕身边呢?”

冯妙君转头望去,见云崕眼都不眨一下:“你也想给我当侍女?”

晗月公主盯着他:“不成么?”

“不知你能不能活过一天?”云崕嘴角一勾,“不妨试试?”

他笑得风光霁月,话中却杀气四溢。晗月公主一窒,赶紧道:“罢了,还不若回去当我的王妃划算。”又多看了云崕两眼,忍不住叹气,“今日一别,再见面就是兵戎相见了。”言下无尽不舍。

云崕面上的笑容不减,却已不再开口。

晗月公主,还入不得他的法眼。

公主转向冯妙君,语带唏嘘:“我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冯妙君默然,好一会儿才道:“保重。”从今往后,各为其势。

晗月公主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似是要将她印在自己脑海里,然后嘟哝了一声:“我的心愿,倒不如你来完成。”

冯妙君没有听懂:“什么?”

晗月公主却是一夹马腹,策骑奔出去七、八丈了。

一阵晨风刮过,她忽又停下来掉转马头,对着冯妙君高声道:“我当初真该央求父王,也给你封个公主,让你代我出嫁。毕竟,苗奉先喜欢的人是你。”

说完这句话,她又向东而行,这次再不回头。

这一人一骑,很快消失在稀疏的松林之中,只有山下林间回荡着“喜欢的是你”、

“是你”……

离得太远,连云崕也望不见晗月公主面上泛起的一丝微笑——

冯妙君,我最后再帮你一把。

在她身后的小松林里,冯妙君一脸莫名所以,离别的难过倒让晗月公主这无厘头的呼唤冲淡了不少。

她一回头,正好望进云崕若有所思的目光里。

这人恢复本来面貌之后,只这么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就能要人命去,可惜他此刻的眼神阴森森地,冯妙君站在隆冬的小树林里觉得身上更冷,轻咳两声才道:“公子,我们也该走了。”

云崕嗯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打量她,直到她毛骨悚然才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卖力折腾,好像不仅想要保住公主性命?”

冯妙君笑得灿烂已极:“当然了,我还要帮着公子成事!”

“帮我?”云崕语带玩味,不紧不慢上马坐稳,“呵,那我拭目以待。”

冯妙君才爬上马背,这人已经像离弦之箭,眨眼奔出去百余丈开外,等都不等她。

“??”这人的变脸绝技是从娘胎里开始练的吧,至今这样炉火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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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日复一日,都在赶路中度过。

一路上经过许多关卡,总是轻松过关。但冯妙君能感觉到,越是往西,战争的气氛就越浓郁,人们的心境就越沉抑、越紧张。

他们还经过了名为丹卓的城市,此处已经是前线。

这是一个刚刚遭受战火洗礼的城池,守城军民英勇地打退了来犯的侵略者,但代价也是十分惨重。原本厚实的城门坑坑洼洼,还有两处倒塌下去,劳工正在抢工抢点地修补。

这一次敌人击破东城门而入,丹卓打响巷战,因此城东的房子或砸或烧,损毁了一大片。泥泞的地面上血迹斑斑,冻成了冰坨子。

冯妙君还望见来往的推车上盖着草席,席子遮不全底下露出来的手和脚。

走过一间间破屋,偶尔还能瞥见里面未来得及收捡的尸首。

听着周围隐约传来的呻¥~吟和哭泣,嗅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望见窃贼趁机到别人家打秋风,冯妙君第一次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人命的轻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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