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若南一怔,放缓了呼吸,“云太医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不是个很好奇的人,也不是侠士,但有时,被别人逼急了,总要反抗吧!”

阮若南倒抽一口冷气,“他……也非礼你了吗?”纤手握成拳,她愤怒地站起身。

“安南公主,他是谁?”云映绿直直地看到她的眼底。

“呃?”阮若南收敛住失态的怒容,支支吾吾地问道,“哪个……他呀?”

云映绿不敢苟同地闭了闭眼,“安南公主,那个恶棍欺侮了你,你明明知道他是谁,却不敢揭露他。你要任他逍遥法外,继续伤害下一个阮若南吗?”

“我有仔细分析过,皇宫戒备如此森严,后宫妃嫔与外界根本没有接触。那个人自如地出入皇宫,不被禁卫军所发现,难道他会隐形吗?不,不是隐形,他是易容……”在阮若南晕倒在讲经堂时,阮若南就应该认出他来了,不是吗?

“不,不要说下去。”阮若南突然恐惧地喝住云映绿,双手合十对着云映绿直求道,“云太医,你就饶了本宫吧!那个人不是本宫能惹的人,也不是皇法能惩处的人。本宫为了父亲,为苟活与世,都不能说他是谁。只求老天爷长眼,让那种畜牲,不得好死。”

“不是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云映绿皱皱眉头。

阮若南苦涩地笑笑,“云太医,你专注于医业,对世事的认知太单纯。刑是不上大夫的,你根本不知他父亲在朝中的影响力,他能……易容进宫,宫里宫外都有人罩着,你想想……不可怕吗?本宫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鸡蛋,不敢与坚硬的石头相碰。”

云映绿默然地凝视着阮若南一脸的胆怯和惶恐,不要再猜了,非礼阮若南的人就是祁初听,不过,阮若南不知祁初听就是齐王刘煊羿。她认出祁初听就是刘煊羿的那个早晨,刘煊羿应是刚从宫里逃出来,一双湿鞋没来得及换掉,急忙中只好扔给了守门的侍卫。

刘皇上也是知道的,但出于某种目的,他任齐王所为。

可是她不能再容忍了。

现在,齐王脱去祁初听的外衣,不知又会使出什么招数。她有种直觉,这些招数里,应该包含她的。

伶云阁中,祁初听那阴寒的眼神、森冷的话,她一直铭记着呢!

云映绿站起身,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她尊重阮若南,让她活得安宁,好好守护着眼前好不容易来到的平静。

阮若南一脸对不住地送云映绿出院门。

云映绿的直觉实在太准了,她还没出万寿宫,就被宫里大太监看到。

“云太医,这么巧,洒家正要寻你去呢。”

“太后身子不舒适吗?”云映绿随着大太监往大殿走去。

“太后身子骨挺好,是找云太医别的事。”

云映绿一走进大殿,看到万太后和一位丰腴的妇人坐在凉塌上喝茶,她瞧着那妇人有些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云太医,快来见下齐王妃。”万太后笑吟吟地向她招招手。

齐王妃?云映绿想起来了,这位妇人是齐王府中硬要赏给她一对玉佩的女人。

她的心“咯”了一下,齐王开始出招了吗?

她淡淡施个礼,在一边坐下。

“太后,那日,皇上带云太医去府中给王爷探病,臣妾灰暗多年的心,因为云太医的几句话就一扫阴霾,对王爷的病情充满了信心。真象天随人愿似的,云太医走了后,王爷的病渐有起色,这两天嘴巴不歪了,手指也能活动了。臣妾欢喜得不能自已,想起多久不来皇宫叩拜皇太后了。今日一来看望老太后,二是想恳请老太后恩准云太医能随臣妾回王府一趟,为王爷彻底做个诊治。”齐王妃瞟着云映绿,笑靥如花般。

万太后拍拍心口,拉住齐王妃的手,“听王妃说齐王病有起色,哀家这心立时一轻。说来王爷都病了有六年了吧!年纪轻轻受这么大的罪,真是天妒英才。若是真好了,皇上不知该多欣慰呢!”

“臣妾也巴望着王爷能有为皇上效力的一天。”

老实话,云映绿听着她俩你来我往的聊得热火朝天,她听得直咧嘴,就象看着一个人满脸笑意,其实不是在笑,而只是挤压面部肌肉。她们句句说得热忱、关切,可是却没任何温度。

通俗的话讲:心口不一、皮笑肉不笑。

说着,说着,齐王妃又技巧地把话题移到了她的身子上。“太后,臣妾今日就想带云太医回王府,行吗?”

万太后沉吟下,笑了笑,“王妃呀,不是哀家不准,只是你知不知云太医是哀家请进宫中专替妃嫔们治病的。齐王那病,哀家怕云太医有负王妃的期望,要不,换喻太医过去?”

齐王妃摇头,“臣妾就信任云太医的医术,也瞅着投缘。太后,虽说太医们是专门皇上、妃嫔们看病的,王爷现居住在外面,按礼不配享受到这资格,但好说王爷也是先皇的儿子。若太后觉着为难,臣妾去向皇上求个情。”

齐王妃真拿得出来,轻笑着就扔出一句狠话。江山没坐着,找个太医也推三阻四的,说得过去吗?

万太后薄怒地拉下脸,不好对齐王妃说什么,一腔怒火朝着云映绿发了过去,“云太医,既然你让齐王妃如此赏识,那就跑一趟齐王府吧!”

口气生硬又悍然。

“好了,哀家倦了。”她不等两人回话,一甩袖子,昂起头往后堂走去。

齐王妃一点也不介意,温和地面向有些无措的云映绿,“云太医,需要本王妃去皇上那边为你批假吗?”

这话阴冷得云映绿都起疙瘩了,“不,不需要了,我去太医院拿个医箱。”

“云太医手中拎的不就是吗?”齐王妃好笑地倾倾嘴角。

云映绿一怔,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哦,出诊,我还得准备点别的器具。”

“不需要的,王府里什么都有。”

“不,我用不惯别人的东西。王妃,你稍等。”

“那好,本王妃就在宫门外候着云太医了,可不要让本王妃等太久。”

云映绿步履沉重地走在回太医院的路上,她要只身闯虎穴吗?要好象是要的,因为她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可是心里有些没底,齐王明明已经痊愈,今天突然让齐王妃来找她去诊治,摆明了就是冲着她来的。

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据她对齐王的了解,他要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让人觉得恶心和恐惧。

在别地方,她会有办法自保,身陷齐王府,她能完身后退吗?向杜子彬求救,他定会盘根问底许多事,不行,有些事是不能让他知道的。向刘皇上呢?

“一个人在自主自语说什么?”

悄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差点惊得她尖叫出声,一双宽厚的大手包住她的纤手,眼中映出刘煊宸放大的俊容。

她对着他翻了翻眼,上次不经她允许,又把他抱回寝殿,害她好几天在人前都象矮了一截,她身正不怕影子歪,可人言可畏呀!

“怎么这表情?”刘煊宸低沉地一笑,瞄到她手中提的竹篮,“那是什么?”

她低头一看,她都忘了这个小竹篮了,“我娘亲给我装的凉糕。”

“朕能尝尝吗?”刘煊宸拉住她的柔荑,走向路边树荫下的石凳,自顾打开了竹篮,捏起一块凉糕塞进嘴里,细细地嚼了几口,夸张地直点头,“真是好吃,你家厨子不错,这手艺,御膳房可做不出。”

她被他说得心动,忍不住也拿起一块,嚼嚼,还好,口感细腻甜软爽口。

嚼着嚼着,她四下张望,刘皇上今天怎么单独出动了,哦,原来罗公公和几位侍卫留在不远处的烈日下,一个个瞪大眼,羡慕地看着他们。

她羞窘地收回目光,把竹篮往他怀中一塞,“刘皇上,我不陪你闲聊了,我还得出诊去。”

刘煊宸突然双目炯然地盯视她。

“云映绿,你在害怕吗?”每逢他郑重时、生气时,他都会直呼她的名字,“想和朕并肩站在一起,不仅是共赏风景,也要共对风雨。”

“……”她纳闷得眨着长睫,这话有什么玄机吗?

“他敢公然来皇宫请太医,就不可能有任何举动,你只需静观其变,见机说话就行了。而这个,朕对你很有信心。”正经的口气神态让她紧张了起来。

这时候的他,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因为不常见,所以更加慑人。

“刘皇上,你知道我要去齐王府?”灵黠的美目与他对视而没躲开。

刘煊宸莫测高深地倾倾嘴角,把这种对峙轻易带过,顺势将她搂入怀中,只为给她鼓励,“朕不仅要对你有信心,也对朕自己有信心。朕是绝对能给你保护,确保你无恙,朕才会让你过去。信得过朕吗?”

云映绿的心微微一震,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直觉他的眼神让她害怕,想挣开他双手,不料他抖得更紧,他脸孔附在她耳边,“朕已作了周全安排,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得了你,也不会有人敢的。但是你一定要镇静、自若,象上次那样就可以了。朕不想扯你进朝庭纷争的是非圈中,但是,”他握着她的手用了用力度,“你现在必须参预进来了,不能置身事处,朕需要你。可以答应朕吗?”

天啦,天啦!

这皇上这话,她听着又象是个深坑,要是一点头,后果一定严重。要是摇头,看着他深邃如海、让她情不自禁沉溺的眸子,她又不忍。

只能不点头,也不摇头,岂不知,不点头,不摇头,按照国际惯例,那就视同默认。

刘煊宸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素净的丝帕,替她拭净双手,合上竹篮,“好了,这糕点留给朕一会当午膳用,朕现在送你出宫,齐王府一定备下上好的膳食等着你呢!”

御膳房关门了吗,刘皇上沦落到抢她的点心做午膳?

“我还要去太医院取东西。”她就是想拖延时间,积蓄勇气,齐王府真的是蛇潭虎穴呀!

“齐王的病不需要你那些东西。”刘煊宸不让她逃避,拖着她往门外走去,“朕把你什么样送到宫门,齐王一定也会什么样送回宫门。今天六月二十五,你该值夜班了,朕等着你回宫煮粥。”

刘皇上这口气听着怎么象一个丈夫对出门的全身心依赖妻子说的话呢?

疯了,她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云映绿狠命地摇着头,就在这轻摇了几下时,糊里糊涂已经被刘皇上拖到了宫门口,正从议政殿散朝出宫的几位大臣、齐王妃,冷面侍卫江勇不约而同地都看到刘煊宸紧握着云映绿的那双手。

“臣妾见过皇上。”齐王妃顾不上疑惑,慌忙行礼。

“平身吧,齐王妃。朕刚散朝,便听说云太医要去齐王府替齐王诊治,怕她年轻,不知轻重,叮咛了几句。好了,云太医,早去早回,朕在宫中等齐王的好消息。”刘煊宸威仪地扫了眼齐王妃,挠了下云映绿的掌心,转身而去。

齐王妃惶恐地站起身,怔了怔,先行进了轿。

云映绿看看江勇,不放心地再看看四周,心中把个刘煊宸骂得体无完肤,说什么已作了周密安排,她以为至少会有一队禁卫军跟着,这看来看去,陪着她的,不就是一个江侍卫?

所谓好拳难敌双手,他为江侍卫是无人战胜的天神?

“云太医,请!”她还在天人交战时,江勇掀开了轿帘,一脸严肃地对她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云映绿眼一闭,一咬牙,脚一跺,硬着头皮跨上马车。

侠医闯虎穴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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