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在的河谷,两、三里宽,数十里长,倒也郁郁葱葱,别有几分的景色。
河谷的南北两侧,乃是百多丈高的石山。山坡上长满野草,与不知名的野花。当间则是一条十余丈的大河,由西往东缓缓流淌。

在大河北岸的山坡尽头,石山的脚下,多了一排简陋的山洞,乃是阿威、阿雅,以及阿猿、冯田与阿三的洞府。而东西两头的山顶上,相隔数百丈,另外各有一个山洞,便是无咎与阿胜的洞府。依着阿胜前辈的话说,为了同门的安危着想,理应肩负守护之责,也算是筑基高手的担当。无咎对此深表赞同,并欣然从命,使得阿胜心怀大畅,不禁又重提千慧谷的往事而倍加感慨起来。

遑论如何,历尽劫难之后,远道而来的七位仙门弟子,在这片河谷中驻扎下来。

阿胜终于打消了顾虑,放下了芥蒂,很想与他最为得意的弟子叙谈一番,感慨往事之余,切磋筑基的心得与机缘体悟,或许才是他的真实用意。而无咎声称倦了,亟待闭关静修。阿胜明知托辞,却也无奈,叮嘱几句,各自歇息。

在山顶东头的大树下,有个小小的洞口。

洞内只有丈余方圆,用来容身足矣。至少远离酷暑,换来几分清凉。

无咎以禁制封住洞口,又摸出几粒明珠嵌入头顶的石缝中,然后背倚着石壁慢慢坐下,原本清秀的面庞上呈现出几分疲倦之色。

虽然敷衍阿胜,却也没有瞎说。

能不累吗?

自从返回部洲之后,一直奔波不停而遭遇不断。且不说与人争执,心力交瘁,便是那层出不穷的上古猛兽,亦叫人疲于应付啊。不过呢,阿威与阿雅,总算少了几分恶意,以后的相处应该轻松了许多。而连日的劳累,并非没有收获。如今难得清闲,倒是要好好检点一番。

无咎摸出一根黄参塞入嘴里,咬得脆响,顿时口齿生津,精神头为之一振。他又抓出一坛子苦艾酒,猛灌了几口,待酒气长吁,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坛子,然后昂着脑袋,眯缝着双眼,独自悠然出神。

苦艾酒,乃收获之一。

对于一个曾经嗜酒如命的人来说,还有比美酒更好的东西吗?而这苦艾酒,乃部洲的特产,不仅有强身健体之能,还有淬炼心神的功效,且酒味浓厚而劲道十足,当真是难得的收获!

嗯,这么多年来,还是未能戒掉嗜酒的喜好。或者说,当初所戒的,并非是酒。

而如今开戒饮酒,好像再也没了那种年少无忧的酣畅淋漓,反倒是多了几分滋味,不知是愁绪,还是怅惘……

《星辰诀》,乃收获之二。

在乞世山地宫的祭台上,意外得到了数百字的口诀,或经文,而其中并无名称,所谓的星辰诀,无非是敷衍阿三的随口一说。当时之所以记下了经文,除了凭借强大的神识之外,经文开篇的似曾相识,也是令人好奇关注的所在。

当年渡过雷劫而侥幸生还,全赖于《天刑符经》的修炼。而这篇《星辰诀》中,竟也点明了《天刑符经》的要旨,那就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由此可见,经文的不凡之处。不过,除了开篇相似,余下的叙述并不相同,而是着重于日月星辰的衍变,或阐述一种永恒之说。以后不妨多加揣摩,应该有所收获。

而星辰诀这三个字,真的是随口一说?

犹还记得,一个叫作风昊的少年,凭借一本残缺的功法,走出了古云山,并最终成为苍起,成为神洲的仙道至尊。而那本成就他的残缺的功法,正是叫作《星辰诀》……

无咎想到此处,抓起酒坛灌了口酒,刚刚浮现的往事,又随着酒水消散而去。

王者之杖的八字真言,乃收获之三。

在地下墓穴中,那柄晶石法杖炸碎之际,曾经闪现出八个字符:夺天之命,既寿永昌。

凡俗的王者,喜欢天授神权之说,期待神灵的庇佑,以求福泽绵绵而得享万世。那位蛮族的上古王者,怎敢逆天而行?或许只是一个神通,一个使得光阴停滞的法术。当法杖炸碎的瞬间,那万物静止的场景,岂不就是光阴停转,而刹那永恒?而那夺天之术的玄妙,或许尽在八字真言之中……

那片埋骨之塔,权当是又一个收获吧。

可见上古年代的部洲,并非荒芜,而是极为繁盛,或天降浩劫,故而沉沦至今……

至于劫掠的纳物戒子,螯足,等等,倒也稀松平常。

哦,差点给忘了,还有一样东西呢!

无咎放下酒坛,手中多出一个玉壶。

玉壶有七八寸高,造型简陋,虽为白玉打造,却显得脏污不堪。

这是阿三所送之物,并非大方,而是当成一个没人要的东西,被他拿来讨好自己。幸亏没扔,因为其中另有玄机。

无咎将玉壶举起来,凝神端详。

玉壶外表脏污,壶内也是沾满了灰尘,而透过小小的壶口看去,似乎另有存在。只是年代过于久远,已若有若无,唯借助神识,方能有所察觉。而此时再次查看,那微弱的痕迹,分明就禁制无疑,也就是说,毫不起眼的玉壶,乃是一件法器。想不到蛮族王者的陪葬物品中,竟然藏着法器?

而上古的繁华,远胜今日,或许还有仙人满天飞,留下一件法器再也寻常不过。

既为法器,它有何用处?

无咎把玩着玉壶,暗暗好奇。少顷,他打出一个法诀。玉壶脱手,悠悠离地三尺悬起。他稍稍凝神,屈指一弹。一缕近乎于透明的真火飞向玉壶,他忙两眼一闭而扭过头去。片刻之后,他回过头来。

没有碎裂的动静,玉壶完好无损。只是在真火的煅烧下,脏污瞬间脱落。

无咎大感兴趣,坐直身子,抬起双手……

……

无咎从海上返回部洲,乃是甲午年的正月。之后,追随星云宗围歼土城,攻打乞世山,接着遭遇埋骨之塔的凶险,不知不觉又是一段时日过去。他与六位伙伴来到河谷中落脚歇息,已是二月。而当他再次出现在山顶之上,则已步入五月的下旬。

与贺洲不同,部洲的五月,乃酷暑时节,异常的闷热。即使树下的山洞,也挡不住闷热的侵袭,何况地方逼仄,也该走出来透口气。

山顶之上,树荫之下。

一道青衣人影在舒展着筋骨,并默默远眺着四周的景色。

神洲有句俗语,七月流火。而五月的部洲,与架在火堆上烘烤也没两样。刺眼的日头在天上挂着,不断散发着炽烈的威势。炙烤之下,远近的大地一片火烫。放眼看去,整个河谷都笼罩着一层氤氲的热浪,即使头顶的树叶,也枯萎低垂而没精打采。便像是一种难耐的煎熬,却又无从躲避而只能苦苦忍受。

而修士有灵力护体,倒也无妨。只是两、三个月过去,闭关的几位伙伴没有一个现身?

无咎从远处收回眼光,又四下张望。

阿胜的洞府,没有动静。阿威、阿雅,甚至于阿猿、冯田与阿三,也都在忙着闭关。想想也是,来到部洲,已奔波了两年之久,那几位同伴也该借机休整一二。而自己得益于海外的一段修养,倒是无须吐纳静修。而两、三个月来,又在干什么呢?

无咎抬起右手,掌心多了一个小巧的玉壶。

这便是阿三所送的玉壶,却没有了从前的脏污,而是白玉无瑕,变得焕然一新。

无咎举起玉壶,竟凑在嘴边饮了一口。苦艾酒从中汩汩而出,味道如初。他再次端详着手中的玉壶,咂巴着嘴而自得一笑。

玉壶被重新炼制之后,当然要用来装酒。而玉壶太小,所装的酒水也不过半斤,酒瘾上来,一口就没了。便尝试着嵌入“袖里乾坤”的禁制,却屡屡失败,于是翻阅典籍,查找炼制之术与禁制之法。几经尝试之后,终有成效。如今壶内能够装酒百斤,且收取方便,再不用拎着酒坛招摇,这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吧。

而耗时两个多月,只为炼制一个饮酒的玉壶,算不算是玩物丧志,或是虚度光阴?

也不尽然,至少炼器之术与禁制之法又娴熟了几分呢!

而众人尚在闭关,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参悟星辰诀,还是参悟那八字真言?

嗯,没有灵石提升修为,自己就是闲人一个。总不能这般看风景,修炼要紧啊!天晓得还将发生什么,真的不敢懈怠……

无咎在山顶驻足片刻,转身返回山洞。

他打出禁制封闭了洞口,就地坐下,随即抓出几个戒子轻轻挥动,面前顿时“噼里啪啦”多出一堆杂物,其中的灵石、丹药、符箓、飞剑、珠宝,等等,应有尽有。

这都是劫掠所得,俗话说的不义之财!

而正义何在,为啥寻不见呢?又是谁说的天道无情,刑罚慈悲?本人杀了那帮满手血腥的玄武谷弟子,算不算是执天之刑?

不,应该是执天之行。

为何不能执天之刑……

无咎丢下戒子,默然良久。

他从杂物中找出几块玉简,均为金水门的功法,并无稀奇之处。二、三十块灵石,以及符箓、丹药,与几把飞剑,也难入法眼。不过,其中一块残缺的玉片,却让他两眼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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