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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牛镇的青楼,没了。

曾经的两层小楼已被拆除,改建成了几个宅院。或是民居,或是商铺,虽与过去的景象大不相同,却也人来人往喧闹如旧。

而那家青楼没了,如意坊的招牌尚在,成了临街的铺子的牌匾,离着老远便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此时的如意坊,只是一家糕点铺子。

铺子门前的货摊上,摆放着各式糕点。货摊后则是坐着一位女掌柜,三、四十岁的光景,布衣素裙,倒也简朴干练。只是她的发髻间,插着一根金钗;稍有姿色的脸上,涂满了厚厚的脂粉。言谈举止中,依稀可见几分当年的富贵与风骚。

“桃花掌柜!”

“嗯,李嫂,买斤糕点给李大哥补补身子……”

“桃花姐,你家的糕点还能壮阳不成?”

“该死的黄麻子,信不信我撕碎了你,呸——”

在街坊邻居的哄笑声中,桃花掌柜扭动着丰腴的腰肢啐了一口,伸手拈起一块糕点扔进嘴里,带着矜持高傲的神态睥睨着熟悉的街道。青楼没了,又怎样呢?她桃花,还是铁牛镇的一号人物。

“啧啧,那白衣女子,真是貌若天仙,举世罕见啊!”

“嘘!还有一位富家公子呢……”

桃花掌柜嚼着糕点,漫不经心地循声看去。

只见码头方向的街道上,走来一对相貌年轻的男女。

那女子黑发披肩,容貌娇美,却又弱不禁风的样子,紧紧挽着她身旁的男子。男子同样是一身白衣,身躯挺拔,面色如玉,步履轻盈;只是他的两眼剑眉下,带着一张似曾相识的笑脸。

桃花稍稍凝神,所拿的糕点失手掉落,旋即屁股歪斜,“扑通”摔倒在地。而她已顾不得许多,顺着台阶便要爬进铺子躲起来。

便于此时,有人笑道:“如意坊的糕点,远近驰名。本想顺道惠顾一二,缘何掌柜的如此慢待?”

桃花知道躲不过去,狼狈爬起,慌忙转身,已是满脸的哭相:“无先生,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已落魄如斯,你还要怎地?”

而那位无先生却是与他身旁的女子低头耳语,又伸手示意道:“紫烟,我当年寻你,途经此处,被如意坊强行卖身,逼我为奴。我烧了库房,跳上木申的小船趁机逃出。而两年后返回,这位桃花掌柜竟然找我报仇,被我拆了她的青楼,如今她又经营起了糕点铺子。不过,听说如意坊的糕点味道不错!”

“无先生啊,你拆楼杀人倒也罢了,还被人趁机盗取了我的钱财,我一贫如洗之下,只得遣散了姑娘们,与几位老姐妹经营糕点铺子赖以为生!”

桃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已是哭天抹泪抽泣起来:“无先生啊,求求你留条活路!”

她认出了无咎、无先生,很是绝望。每次遇到那人,便要倒霉。如今他还带着一个貌美女子,显然是在炫耀当年的丰功伟绩。男人,还不是都是一个德行。而如意坊只剩下一堆糕点,再也折腾不起!

而无先生带着他的仙子四处游玩,不知不觉来到了铁牛镇。他要顺道买些糕点,却不想吓坏了桃花掌柜。

“她既然从良,饶了她吧!”

一阵风过,铺子里新鲜的糕点已不翼而飞。“砰”的闷响,台阶上滚落一块金锭。

与之瞬间,七彩光芒闪烁,两道人影随即飞起,转瞬已是消失无踪。

“咦,仙人……”

“怪不得看着面熟,那位仙人,怕不是当年的……”

“原来桃花掌柜得罪了仙人……”

“金子,还有金子呢……”

街坊邻居们惊讶之余,又不禁瞪大双眼看向糕点铺子。

桃花坐在台阶上,正伸着头悄悄仰望,旋即猛然跳起,带着满脸的泪痕叫道:“仙人又怎样?他装横摆阔,最后还不是便宜了老娘!”她话没说完,伸手抢起地上的金锭塞入怀中,转而又恶狠狠看向四周,俨然就是一个拼命的架势。

小镇的半空中,踏着剑光的两人并未远去,而是隔着一层隐身的禁制,冲着脚下的街道低头俯瞰。

“那位掌柜,缘何前后不一?”

“人性如斯!”

“莫非,你也如此?”

“咳咳……紫烟啊,此处距风华谷不远,那是你我当年的邂逅之地……”

“嗯,不妨旧地重游!”

无咎带着紫烟,一路上东游西逛。或是徜徉于云海,或是流连于林间;看不够的朝霞暮色,听不够的空山鸟鸣。且纵情于山水悠闲,陶醉于两人天地之中。恰好行到此处,顺道故地重游。

须臾,一片熟悉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无咎收住去势,并未落下,依旧是祭出禁制遮掩身形,然后陪着身边的人儿低头打量着脚下的景色。

他是怕紫烟受到惊扰,却又想带着紫烟感受世俗的乐趣。而紫烟很是默契,只管紧紧相偎,并随着他穿行于世俗之间,超然于世俗之外。

风华谷,情景依然。而正当秋意渐浓之时,漫山遍野多了一层醉人而又迷离的霜色。

“祁家的祠堂……”

祁家祠堂,或许已经另建,原来的地方,依然还是一片废墟。唯独其中的一株歪斜的大树,见证着曾经的存在。

“我与你说过,当年与我住在此处的祁散人,便是灵霞是妙祁门主,他修为尚未复原,与几个紫定山弟子大打出手,结果毁了祠堂。而他老人家却是脚底抹油,遛了!”

“那年的雨夜,我与叶子不知深浅,多亏你挺身相救,方得以侥幸脱难。却不料门主竟然藏在此处,你二人早有渊源!”

“嘿,那老头非比寻常,又岂能轻易露出破绽。我被他坑苦了……”

“门主如今已遭囚禁,缘何害你?”

“他……”

无咎带着紫烟来到风华谷,本想重温彼此当年邂逅的场景,却还是不免提起某位老者,那就是祁散人。

祁散人算计过他,却也为他费尽了心思,吃尽了苦头,并在关键时刻拼死相救。曾经的种种,至今历历在目。如今他终于从一个穷书生,落魄公子,成为了仙道高手,并带着心爱的仙子云游四方。而老道却遭囚禁,至今仍在玉山脚下受难而生死不明。

“你……有心事?”

“啊……没有!”

“无咎……”

紫烟昂首相望,神色关切,随即轻轻依偎,默默中透着无言的依恋。

无咎低头含笑,伸手抚慰,而尚未辩解,他的眼角猛然抽搐了一下。

紫烟原本乌黑的秀发,已从头顶处多了几根银丝。便像是岁月的刀痕,刀刀触目惊心。而她浑然不觉,轻声说道:“无咎,不管如何抉择,只求你初衷不改而无怨无悔!正如你当年从风华谷,追到灵山。来日,你还将走的更远……”

“紫烟啊,莫要胡思乱想!是否记得那个土洞,你我曾经共度一宿?”

“你佯作假寐,举止轻浮,被叶子击昏……”

“咳咳,你知道我为何带你前往有熊?

“你说你曾为将军,带兵征战杀场?”

“嗯,那是相当的威风啊!且边走边说……”

……

两日后,有熊国的都城。

十月的街头,依然不失往常的繁华,只是耐不住寒风的瑟瑟,行人们早已换上了厚厚的秋衣。而其中的一男一女,却是与众不同。

男的清秀,个头挺拔,一袭白衫片尘不染,且步履稳健而又洒脱从容。他笑口常开,伸手示意,不时给他身旁的人儿指点街景,并分说着都城的人情风貌。

女子绝美,身姿纤秀,同样的白裙飘飘,娉娉婷婷之间透着一种出尘的韵致。她伸手轻挽,款款相随,神色温馨,腮边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不过,她头顶的秀发中又多了几根银丝。

如此男女,可谓卓然不群。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举止亲昵而轻松故我。

遇到了胭脂铺子,进去转上一圈。没用过胭脂水粉?买。

又遇成衣铺子,再进去溜达溜达。那是白狐的裘衣?买。这是各式各样的纱裙?买。

丝绸铺子?来几匹白色锦缎。

文人书斋?买一套上好的笔墨。

木匠铺子?来几套桌凳家具。要不要送到府上?啰嗦!

还有铁匠铺子,绣花铺子,干鲜水果,锅碗瓢盆,灯火香烛,等等皆不可错过。

紫烟的肩头,披着雪白的裘衣披风,整个人更添几分柔美,却诧异不解:“何以买下如此多的杂物?”

“当然要安家落户喽!”

无咎帮着紫烟系好披风,却眨巴眼皮,卖着关子,又柔声问道:“是否饥渴,要不要歇息片刻?”

“嗯,前方的秋月轩,倒也雅致!”

“嘿,那是青楼!要用酒菜,且去闻香阁!”

“你呀,又在捉弄人……”

“没有啦!话说当年,祁老道逛青楼……”

“妙祁门主乃高人,怎会涉足烟花之地?”

“岂止如此,还耍酒疯与人打架呢……”

“详细如何?”

“唉,怎么又提起那个老头。掌柜的,给个雅间,来上一桌上好的菜肴。至于酒水,免啦……”

美味佳肴上来,无咎先让紫烟品尝,而紫烟依然是浅尝辄止,他则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待吃喝过罢,两人继续奔着城外而去。如此公子佳人,招摇过市,难免惹来路人的纷纷注目,而其中便不乏故人。

于是乎,一道信简飞向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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