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韩弥,曾经的韩国公主,十五岁那年,我跟着使臣的队伍离开了韩国的国土来到了燕国的都城蓟城,开始了我作为质子的生活,从此我再也没有踏上故土。随着年岁的增长,故国与我已经成了窗外的一轮明月——远在天边。
到了蓟城,第一件事就是随着使臣进宫拜见大王和王后。

看着跪伏在脚下的使臣,大王很高兴,他在不久前攻陷了我们韩国边界的三座城池。

父王派出的将士抵挡不住燕国的进攻,只好派人前来议和了。燕王得了边界的三座城池,又提出了派遣质子的要求。

我的父王只有我和雪儿两个女儿,相比刚刚七岁的韩雪,无疑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于是我毫无悬念的成为了质子。

告别了哭的死去活来的母后,带着随身服侍的嬷嬷和婢女,跟着朝见的使臣我就上路了……

燕国的王后是我的姑母,她是我父王的姐姐,多年以前就嫁到燕国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只是不断的听父王和宫里的人提起我长的很像这位姑母。

不过经过长途跋涉,我的脸苍白而消瘦,像风干了的小白菜,估计谁也看不出我和眼前这位面颊微丰的王后那里有相似的地方。

大王和使臣在一问一答地说着话,王后已经把我搂在怀中,红着眼圈细细地问着我一路的行程,我多数的时间都是待在车子上吐得天昏地暗,哪里答得出她的问题,只能支支吾吾的应付两句,王后叹息着不再说话,两颗泪珠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我的颈子上,我僵硬着身躯站在那里,心里一片茫然……

含元殿上美酒佳肴连绵不断地呈献上来,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翩迁起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一阵烦闷涌上心头,我抬头打量着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到我,站起身悄悄地沿着墙边走出大殿。

我来到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王后一直留我住在她的宫中,虽然衣食无缺,但是我心中悲凉,我想念看看上去有些严厉却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轻轻吻我的母亲,我想念看到我总是宠溺地把我抱在怀中的父王,还有柔软的咿呀学语的妹妹。

以前总喜欢参加宫宴,每次母妃都把我打扮的美美的,我穿着漂亮的衣裳,牵着同样美美的妹妹,和父王母后围坐在一张几后,吃着美味的佳肴,看着美人蹁跹的舞姿,那时候的我心里是暖暖地,每天都是笑着的,可是现在的我独自一人来到这异国他乡,即使再美味的佳肴,再精彩歌舞,对于我来说味同爵蜡。

两个月前,太子携一众兄弟替燕王去王陵祭祖,今天是燕王为了外出归来的太子兄弟们设的酒宴,看着他们阖家欢聚的场面,不由得让我想起了父王母后和妹妹,顿时觉得这满殿的欢声笑语象一把把冰刀插在我的心上……

身后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蓦然回过神来,此时的我不想见到任何人,低头擦了擦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四下打量起来了,我此时正站在一条小径上,两边都是嶙峋的假山石,不假思索我闪身躲进假山石中,沿着山间小径往假山深处走去。

终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我停在一个洞口前,知道这是一个洞口是因为我的衣袂被掩盖在洞口表面的藤蔓钩住了,当我俯身解开衣袂的时候发现了藤蔓后的洞口。

当我看清洞口的时候,我不由地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瞪着一双乌亮的眸子,两条又黑又粗的眉毛微微皱起,嫌弃地撇着嘴,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刚才在酒席上我见过他,他是梁国的太子刘茂,和我一样的质子。他此刻斜倚在一块石头上,双手抱胸,嘴里叼着一根草棒,只静静地看着我,我觉得他的目光很是犀利,看的我如芒刺背,我的目光离开他的面颊,打量着眼前这个山洞,严格地说这是几块巨石围成的空隙,小的仅仅能容下两个人并肩站立,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有微弱的天光从石头的间隙中照射下来,那光线有些幽暗,在他的身后发散成一圈圈模糊的光晕……

一双有力的手把我拖进山洞,将我搂在怀里,很快面前的藤蔓垂下来遮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大吃一惊,刚要大喊,嘴巴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捂住,我抬起脚来踢过去,正踢在了他的小腿上,我听到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紧接着我就被紧紧地压在了石壁上,再也动弹不得了,我紧绷着身体,心里又急又怒,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就在我急得要晕过去的时候,我听到山洞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一阵说话声,我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刚才我迷迷糊糊地竟然没有发现有人走近,想来他是不愿意被人发现,所以才将我拉了进来。

心头松了口气,我的身躯不由软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我,我乖乖地一动不动,不再挣扎了,他迟疑了一下,捂住我嘴巴的手微微地松了松,见我老老实实地一言不发,他才将手从我的嘴巴上拿开,我狠狠地喘了口气。

他双手抱住我,我仰头看着他,洞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我俩的呼吸声。

洞外的人越走越近了,竟然停在了洞口说起话来,我低下头屏住呼吸,唯恐被外面的人发现,身边的少年浑身肌肉绷紧,抱住我的双臂勒紧,勒的我有点痛,我又不敢出声,只得默默忍受。

我静下心来,清晰地听出洞外说话的是一男一女,只听那男子说道:“你抱着他跳到池子里去,把他按到水底下,只要很短的时间他就会没命的。”“我……我怕……”那女子嗫喏着,“我的人会在附近看着,放心!你死不了。”停了停又听那人说道:“你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我送你五百金,你的母妃我自会照顾,你就放心吧。”外面一时沉默下来,过了片刻那女子的声音响起“好,我答应你……”

一阵离去的脚步声传来,渐渐地外面悄无声息,又过了一阵子,我身边的少年冷冷地笑起来,一把将我推出了山洞,我跌倒在地上。

那少年从山洞里走出来,看也不看我一眼扬长而去,也许是刚才太紧张,也许是受到了惊吓,我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几次挣扎着想爬起来,还是跌倒在地。

一阵脚步声再度响起,我惊骇地抬眼望去,却是那少年去而复返,他见我依旧坐在地上,他低头看了看我,“胆小鬼”他厌烦地说了一句,见我还在发抖,他皱起了眉头,双手紧紧地压在了我的肩头上“忘了你刚才听到的话,听到没有?”我点了点头,牙齿却上下打起架来,“你怎么这么没用!几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再抖我就先把你掐死在这里,你听到没有……”少年的嘴里在威胁着我,我却并不害怕他,他威胁了我几句,见我依然抖个不停,终于不再说话了,叹息着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中,一只手缓缓地拍着我的后背……

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喊着:“三王子落水了,大公主落水了,快来人那……”我们面面相觑“快走!”那少年喝了一声,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我连忙点点头,跟着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里……

那日回来之后我就病倒了,太医说我得了伤寒,我反反复复烧了四五天,喝了许多汤药才退了烧,又在床上修养了一个月才终于彻底的康复了。躺在床上的这段时间,偶尔在我睡着刚醒的时候,会听到看护的丫鬟们聊起刚刚溺死的三王子,还有疯掉的卓王妃以及大病一场的燕王。等我差不多快好的时候,她们已经很少提起三王子,转而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从梁国来的两位美人。

我终于痊愈了,不能继续赖在床上了,这日早上起了床,梳洗过后,我带着丫鬟嬷嬷去给姑母请安,我生病的这段日子,姑母亲自来看了两回,又打发人送了几回药,我当时病的人事不知,等我缓过劲来,听我身边的徐嬷嬷说起,所以一好起来,我就过来请安了。

我进去的时候,姑母正在和前来请安的太子说话,见我进来,忙把我叫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弥这几日清减了许多,得叫下头人给你好好补补身子。”我点头应诺着。

“阿弥妹妹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跟哥哥说”太子笑眯眯的看着我,太子长得不像燕王似得浓眉大眼,有点像姑母眉清目秀,微微笑着的时候看上去温润如玉,我喃喃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做声,太子又说了几句话,我有点怕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句,他自己感到索然无味就不再看我,只顾着和姑母说话。姑母留了我们吃了早餐,我战战兢兢地熬到结束,赶紧告退,一路飞奔着回到了屋子里,也没顾及跟在身后的嬷嬷丫鬟们。

我钻进被窝里将头蒙上,自己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着,想着刚才听太子轻描淡写地讲着宫中刚刚病死的三王子,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微微的笑,仿佛死掉的不过是一只小猫小狗而已,记得我从前养的那只猫死去的时候,我还哭了整整两天,为什么一条人命在他这里就这么无足轻重呢?我不敢多想,也不敢问,本能地我就觉的这件事我要永远地将它埋在心底……

徐嬷嬷和丫鬟玉蝶彩娟,急匆匆地追了回来,见我蒙头躲在被子里,赶紧上来将我从被子里拉了出来,嬷嬷伸手摸了摸我的衣裳“公主,您这跑了一身的汗,得赶紧把衣服换了,小心着了凉……”我嗯了一声,任由着她们替我更衣,重新梳洗了一番。

收拾妥当,丫头进来禀报王后跟前的大丫鬟绿绮来了。我才想起刚才姑母说过从今天起我就要去上书房去上学了,就带着玉蝶跟着绿绮往上书房走去。

学堂里有燕王的三个儿子:太子陈协、二王子陈璲四王子陈荥,两个女儿:大公主陈瑶,二公主陈欢,再加上梁国的太子刘茂和我总共七个人。大公主陈瑶因为落水受了凉已经很久没有来上学了,如今身子好些又要忙着备嫁,估计以后也不得再来。

男子和女子的课是分开来上的,男子请了一些宿儒讲经史子集太师太傅讲治国之道,女子这边则是一些女官讲女德女戒以及礼仪规范和琴棋书画,相对男子那边的严苛,女子这边女德女戒和礼仪要求严格一些,至于琴棋书画则凭个人兴趣,比较随意一些。

二公主陈欢比我小两岁,是个话唠,因为只有我们两个女孩子一起上学,所以她每天都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向我打听着韩国的风土人情和逸闻趣事,也向我讲述她遇到过的有趣的事。这宫里只有她和太子是同胞兄妹,太子和王后很宠爱她,处处呵护备至,养的她的性情有些天真骄纵,对我倒是从来不摆公主的架子,整日里只和我厮混。

因为她和太子亲近,也经常拉着我去东宫,所以渐渐的我和太子也渐渐熟悉起来了,太子见到人总是面带微笑和蔼可亲,时间久了,慢慢地我也不再怕他了,也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上几句话。

音律、书画、弈棋这三门课程我们都是同一个师傅,每次都是我和陈欢去太子他们上课的东书房学习,师傅按照每个人的进度逐一指点。因此我渐渐地和二王子、四王子也熟悉起来,时常也会聊上几句。

虽然都在上书房我和刘茂见面却不多,他经常不来上课,偶尔碰面他也是面无表情地和我擦肩而过,我也从来不和他打招呼。听说他热爱武学,多数的时间都和御卫营的兵士们在演武场厮混,来上书房的时候多数也是在打盹,因为他是梁国的太子,所以师傅们也不去管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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