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有余出狱,人还没到苏溪镇,消息早到了。
我租了一台中巴,把月塘村的老鹰嘴的人,一股脑儿塞进一个车里。我现在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吵,他们在一出狱后,表现出来的空前和睦神情,让旁人感觉他们似乎都是多年失散的亲兄弟,握手后还抱在一起,稀里哗啦的哭了一常

他们是稀里糊涂地打了一架,莫名其妙地坐了一回牢。突然被放出来,自然像重见天日。所有的怨恨和怒气,在几十天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都消失殆尽。何况,在他们齐刷刷站在我面前时,我说了一句话:“相逢一笑泯恩仇,同是亲兄弟,不操一戈兵。想继续坐牢的,可以继续闹,想过好日子的,跟我走!”

车到老鹰嘴,刚停稳,车前后就涌出来一帮人,以赵德全为首,在地上铺了几长溜的大地红鞭炮。人还未下车,鞭炮已经炸响,漫天的鞭炮红屑飘飘扬扬,霎时铺满了一地。给肃杀的冬天大地,平添了无数的喜庆。

赵德全是个识时务的人,他在芳香的鞭炮味里跑到车边,一把拉住钱有余的手,深深地鞠了一躬,咧开嘴笑。

钱有余眼光四处搜寻,我知道他在找月白。但现在这样的局面,他应该要学会应付!于是我推了推他,示意赵德全的举动。

钱有余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给赵德全鞠躬。

两个人一个鞠来,一个鞠去的,仿佛永不停止的样子,惹得周围的乡亲一阵大笑。

正热闹着,突然一阵鞭炮声响起,接着就看到孙德茂带着一帮子人,抬着一坛子酒,捧着一大摞碗过来。

两个老板见面,对视一眼,就都红了眼,哽咽着互相拍拍胳膊。

孙德茂招呼自己的人打开酒坛子,倒了满满的一碗递给钱有余,自己也倒了一碗,居然没有我的份。两个人豪气地一磕碗,咕咚咕咚喝下,喝完后都抹了一把下巴,咧开嘴大笑。

钱有余将碗往地上一摔,砸在一块石头上,摔个粉碎,扬眼看看四周,再次大声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1

孙德茂依样画葫芦,也把碗砸在石头上,两个人齐刷刷站在我面前,突然深深地一鞠躬,无限情深地说:“从此以后,我们就跟着陈镇长了!”

赵德全不失时机地鼓起掌,周围的乡民也跟着起哄,气氛热烈欢快。

这次被抓进去的几个人,家属在哭哭滴滴一顿后,都站在我面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就扑通一声一齐跪下去。

我心一慌,扶了这个,顾不得扶哪个。心里一急,干脆也一咕噜跪下去。

乡民们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赵德全和孙德茂一边一个,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他们的眼里含着泪花,郑重地说:“陈镇长,你就受了他们一拜吧。”

我知道乡民们的质朴!在他们看来,只有一跪,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热闹了好一阵,赵德全手一挥说:“陈镇长,今日我们老鹰嘴办百家宴!走,喝酒去!”

老鹰嘴的百家宴,周围十里八村有名。以前这个惯例只在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一这天,全村每家每户,各自拿出三样菜来,摆在村里的大祠堂里,全村男女老少,齐聚一起,要吃喝一天。

以前老鹰嘴村谁家媳妇心灵手巧,谁家媳妇贤惠,谁家媳妇又蠢笨异常,一看百家宴上的菜,一目了然。

这个规矩在文革后就不再有了,今天赵德全突然提出来,显然他早有准备。

能吃百家宴,是福分!是缘分!孙德茂笑哈哈地说酒由他负责,钱有余拿不出什么,只好挨近我,轻声问我说:“我要给每个人发个红包,但我身上没钱。怎么办?”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有我呢。”

钱有余原来送给我一个五万块的红包,我一直没动过,今天遇到他这样想,正好派上用场。

老鹰嘴村现在没祠堂,百家宴没地方摆。

孙德茂一声招呼,从工地拿钢管,塑料布,现成扎一个棚。全村人加上孙德茂留守工地的人,齐刷刷一起上阵,不到一个小时,一个能容纳几百人的大棚就竖在村子中央的老槐树底下。

寒风凌冽,但吹不散所有人的热情。

第一碗上桌,藠头炒腊肉,香味扑鼻。接着各家的女人,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手里都托着一个木盘子,把自家最好的菜,用尽平生的手艺,奉献了出来。

我正在惊叹,突然看到月白,头发上扎着一块白手帕,手里也托着一个木盘子,袅袅婷婷地过来。

钱有余看得呆了,双手不自觉地乱摸,居然摸到我的手里,一把抓住,死也不肯松开。

我笑道:“老钱,你紧张干嘛?”

钱有余咽了一口唾沫,啧啧赞道:“天仙啊,真是天仙。”

我知道他是在说月白,于是我打趣着他说:“老钱啊,你现在看头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信不信?”

一边的孙德茂一听,笑得前俯后仰,拿手直拍自己的脸。

月白径直朝我们过来,嫣然一笑,把手里的盘子放在我们面前的八仙桌上,三碗菜,一碗白辣椒炒腊肠,一碗红烧野兔肉,一碗腊八豆炒芋梗,上面撒了一层葱花,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

见我们惊奇的样子,月白抿嘴一笑说:“怎么了?办百家宴,我老李家不能算一份?”

“当然当然1钱有余率先表态认可,起身看着月白,结结巴巴半天,挤出两个字:“贤惠。”

孙德茂急不可耐就要伸手去拈菜,被旁边的赵德全拉了一把,就把手缩回来,瞪着赵德全道:“怎么?不能吃么?”

月白笑道:“菜做出来,就是给人吃的。哪里不能吃?只是百家宴有个规矩,动第一筷的人,一定要是德高望重的人。如果孙老板觉得自己符合要求,自然可以来第一筷。”

这软硬各半的话,让孙德茂红了半边脸,只好尴尬地笑,指着我说:“要说德高望重,除了陈镇长,还能有谁?”

我双手一摇说:“孙老板说笑话。我何德何能?敢担此重任。再说,这百家宴,是老鹰嘴村三十年来第一次恢复,怎么能由我一个外人来第一筷?”

钱有余是一直盯着月白看,任我们说什么,也不动心。仿佛天底下,除了一个月白,其他一切都是浮云,都不在他的眼里了。

月白显然感觉到了,她有意躲开钱有余的注视,对我说:“陈镇长,你跟我回家一下,我还有个菜,需要人帮手。”

我正踟蹰,钱有余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我去。我帮得上手。”

月白淡淡一笑道:“你跟孙老板坐在这里等吧。你们是苏溪镇的客人,陈镇长是主人,当然是主人来招待你们这些客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好推脱了,只好起身跟着她朝家里走。

月白家我去过很多次,每次都有令人心动的东西在等着我。一路上遇到几个媳妇,托着盘子急急的走,看到我,都让开在一边,满脸含着笑。

前边走着的月白,丰硕的屁股一摇一摆,摆得我心旌神摇。

我使劲按捺住狂野的心神,目不斜视。

突然一个念头在我心里疯狂地滋生起来,要是在这样一个举村欢腾的日子里,我和月白在她家偷一次情,该是多么的疯狂与刺激啊!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就无法按捺!我朝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响声惹得月白回头看我,大概她猜透了我的心思,朝我深深地看一眼,抿嘴一笑,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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