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我听到她从牙齿缝里钻出来的声音:“流氓!”在病床上躺了三天,我感觉自己浑身长了霉一样,看到窗户外面阳光灿烂,我蠢蠢欲动。
小姨回去了工地,小梅姐也回去了表舅家,病房里就只有黄微微,三天来一步也没离开过。

医院的老中医来查看过几次,终于喜笑颜开地告诉我,再过几天,我就能下地了。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不能下地,我如厕几乎成了奢望。在第一次小姨帮了我之后,这项工作就转交给了黄微微。

每次我都是要她把尿壶拿给我,她去门外等,好了后我敲敲床边,她再进来拿去倒掉。如此以来,我连水也不敢多喝,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张口要她拿着搪瓷尿壶,也不愿意看着娇滴滴的她,憋着气,皱着眉头的样子。

这期间宛如舅妈来过一次,特地当着我的面,叮嘱老中医要尽心尽力。

宛如舅妈在看望我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口气离去了。

黄微微给我带来几本杂志,连续几天没去上班,她必须要回去一趟,于是在伺候我吃了早餐后,她从医院离开了。

黄微微前脚一走,后脚陈萌就进来了。

她带来一罐才鱼汤,说开刀的人,都喝这个,有利于伤口愈合。

我笑着打趣她说:“我的伤口都痊愈了,你才送个汤来,再喝,难道还要再摔一次?”

她紧张得一把堵住我的嘴,自己一叠声地说:“乌鸦嘴,乌鸦嘴。”

直到发现自己的孟浪,才又惊得立即松开,不好意思地笑,不敢看我。

“其实我第二天就给你炖了汤,走到医院门口才想起,你有微微啊,我想到的,她肯定也想到了。所以我就回去了。”她忸怩地说,从罐子里倒出一碗浓浓的洁白的鱼汤来递给我。

“你没进来,汤呢?”我问,心生感激。

“倒了!”她背对着我:“你不喝,我当然倒了,喂猫喂狗吃了。”她吃吃地笑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谢谢你埃”我说,低头喝汤。

“陈一凡,你说,我该怎么办?”她坐在我的床边,从我手里接过空碗,忧郁地说。

“什么怎么办?”我随口说:“你有事?”

她淡然地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什么事。再喝一碗?”

我摇摇头,拉过被子盖住自己,抬头看天花板。我当然明白她话的意思,想起原来风风火火的陈萌,我根本不相信眼前柔弱的女子是她。

突然想起何家潇留给我的信,也许里面有什么线索?我说:“萌萌,要是知道家潇在哪里,你就过去找他,好不好?”

“我不去1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

“为什么?”

“有意思吗?一个男人,没有责任心,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我就是找到他,又能怎么样?两个人的心不在一起了,就算用枷锁捆在一起,又能解决什么事呢?”她叹口气,不看我。

“也许,也许家潇是身不由己。我舅妈这人…,萌萌,你是知道的。”我说,安慰着她:“也许过段时间以后,大家的想法就会改变了。”

她奇怪地盯着我看了半响,突然笑了起来,揶揄着我说:“你怎么不是我男朋友?要是你是我男朋友,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她的话让我尴尬起来,这样的玩笑在我们认识后,从来就没开过。陈萌在我的眼里,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大小姐,有着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本人又长得天生丽质,冰清玉洁的样子。实话说,老子对她,从来不曾有过半点的非分之想。

她显然感觉出了我的尴尬,背对着我收拾好鱼汤罐子,轻声说:“我走了,别告诉微微我来过。”

我点点头,目送她消失在门背后。

陈萌来看我,怎么要背着黄微微?疑问在我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难道她一直守在医院门口,看到黄微微离开了才进来?她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她有难言之隐?

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脑海里打架,搞得我头晕。我从枕头底下掏出何家潇的信来,展开一看,惊出了半身冷汗。

哥: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大洋彼岸了!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实在没脸见到你。

我辜负了我爸妈的期望,也辜负了萌萌的爱情。

哥,我这一走,就没打算再回去了。有家大学给了我全额奖学金,专门研究古文物的机构,我想在国外,把自己的兴趣重新拾起来。

萌萌可能有了身孕,但我不想做孩子爸爸,我自己还是个孩子,我没有能力去承担生命给我的压力,我是个懦夫,我要逃避!

萌萌跟我聊过,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她不会去扼杀一个小生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有逃避!

哥,拜托你一个事,给孩子找个好爸爸!我在大洋彼岸为你祝福!

家潇

狗日的!我气得破口大骂,什么东西?

自己弄了一个烂摊子,谁来给你擦屁股?说得那么轻巧,我到哪里给你的孩子找个爸爸?

我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恨不得撕碎所有的东西。

我手一挥,把床头柜上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劈里啪啦的响声引来了护士,看到我赤红的眼,站在远处不敢过来。

我抱歉地苦笑,扯过被子盖住头。

我突然明白过来,宛如舅妈欲言又止的神态,表明她肯定知道信的内容。陈萌故意躲避黄微微送来鱼汤,似乎也有着隐隐的不便言说的道理。

我是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在这三个人的手里孤独地跳着独舞。他们似乎一切都算计好了,因为我,还没有胆量撇开表舅市委副书记的身份,何况,这里面现在有了市委陈书记的身影,我就是天大的本事,也还得按照他们设计的路子,一步一步去走。

我有着被愚弄的屈辱!这是一盘棋,我一步走不好,全盘皆输。何家潇看到了这一点,他去了海外,宛如舅妈看到了这一点,她处惊不变。陈萌似乎也看到了这一点,她在未雨绸缪!

何家潇早就知道陈萌怀孕了,这个自诩为孩子的小男人,处心积虑后一个人孤身去海外,我实在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想法。他在逃避什么?他为什么要逃避?

一切仿佛变得复杂起来!

门一响,我听到黄微微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她一路走过来,停在我的床边,我听到她捡拾信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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