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校,中国最具特色的成人学校,从此校出来的学生,无不都是国家的栋梁。而且此校入学要求特别,只要是党相中的,不管是否此前有学历,培训出来后的都会有一张党校的文凭。这张文凭含金量很高,想做官,没有这段经历,最多在门槛外游走。
建国后,党校的设置从县级开始,一直到中央,承担着所有党员干部的教育培训工作。提拔的要学习,有问题的也要学习,人只要进入了这个缸,思想就会发生质的变化,会升华得让自己也无法看清楚自己。

我这一届的学员来自全县各乡镇和县直属局委办,最低级别副科级干部。我是乡党委宣传委员,已经县委批准并红头文件确认,级别属于这个圈子。

班长是城关镇镇长邓涵宇,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干男人,见到我就摇着我的手大喊:“兄弟,久仰久仰。”

我不认识邓涵宇,之前听说过他要出任苏溪乡党委书记,现在郭伟捷足先登了,也不知道邓涵宇有何感想?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之前就没有这回事存在一样,依旧轻松、自然,谈笑一凡生。

我被分在邓涵宇一个屋,他热情地帮我铺床,放行李,完了拍拍手说:“老弟,你看看还有啥需要的,跟老哥我说。”

我瞧瞧屋子,两张床,一边一张,中间一个写字台,台面的玻璃下面压着作息时间表,一看就是新的。两张椅子,一张床边摆一张,一个衣柜竖在门背后,旁边一扇小门,里面是洗手间。简陋大方,东西虽小,一点也不寒碜。

寻了半天,没看到一个烟灰缸。我说:“邓镇长,谢谢你啊,我去找个烟灰缸来。”

他从腰间掏出电话说:“哦,是了,没烟灰缸咧。呵呵呵,”他笑着说:“我不抽烟,老弟你抽烟啊。”

我赶紧说:“算了,邓镇长不抽烟,烟灰缸就不要了,我要抽烟就出去抽,免得让你抽我的二手烟。”

他大度地一挥手说:“没事,你就在屋里抽。我不抽烟,可我不反对别人抽啊。你等一下,我给校长老张打个电话,他怎么搞的嘛,房间不配个烟灰缸。”

我迟艾地说:“这样不好吧,一个烟灰缸,就找校长?”

“没事,你放心。我们熟着呢。党校坐落在我城关镇的地上,他老张敢飞天?”他笑嘻嘻地拨通电话,大呼小叫地冲着话筒喊:“张校长啊,你老忙啊,也不接见我一下。”

我听不清话筒里说些什么,就听到邓涵宇说:“你们要是没有,就派人去我们镇里拿嘛,要不,我们镇赞助?”

挂了电话不久,就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匆匆进来,看到邓涵宇,扑过来握住他的手说:“邓镇长啊,早几天看到学习名单里有你,我还在嘀咕,没想到你就来了,也不来看看我老头子。”

回头冲门外喝道:“还不进来?”

门外进来一个小伙子,手里捧着烟灰缸,红着脸道歉说:“打扫卫生的阿小姨忘记放回来了。”

老张校长就训斥道:“你也不检查一下房间?就让领导们入住,出了问题你担得起责任?”

小伙子刚想分辨,张校长黑着脸骂道:“还不快滚,等我请你吃饭?”

小伙子抬头看我们笑了一下,逃也似的跑了。

张校长笑眯眯地打量着我说:“这位是?”

邓涵宇介绍说:“苏溪乡党委成员,叫陈一凡,年轻人。”

老张校长握着我的手说:“欢迎欢迎。”

我说:“张校长,打扰你了,对不起啊”

老张笑着说:“都是为党工作,谈得上打扰吗?”

三个人说笑了一阵,邓涵宇邀请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喝酒,说他们镇新开了一家酒楼,完全按沿海地区的模式经营,有海鲜,都是空运来的。

我啧啧叹道:“空运海鲜,这得多贵?”

邓涵宇说:“不嫌贵的大有人在,比如县招待所开桑拿的洪老板,天天都在这里吃,就从来没嫌过贵,说只要味道正宗,钱算个鸡巴毛。”

我说:“他一个人也支撑不了一个酒楼啊。”

邓涵宇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弟,来酒楼吃饭的人,有几个是自己掏腰包的啊?就算是洪老板,他自己一个人也不会来酒楼消费。”

我说:“邓镇长请吃饭,难道也是别人掏腰包?”

邓涵宇哈哈一笑说:“我是自己想请你,问题是别人不让我请。拒绝了还得罪人,你说,我怎么办?”

我就笑了,想道,反正不是你邓涵宇掏腰包,吃海鲜,图的就是个气派,你城关镇有这个气派,我苏溪乡可不能丢脸。不就是吃顿饭吗?

邓涵宇有专车,桑塔纳,听他说原本镇里配的是桑塔纳2000,后来县里说影响不好,借去了县里用,给他们配了现在的一辆普桑。

我们坐他的专车到海鲜酒楼,一下车,就被楼顶上的大广告吓了一跳,一个半人高的大字竖在楼顶,字面包裹着彩灯,闪着光。大玻璃门门口一边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女孩子,里面一个穿制服的小男人引导着客人分流到各个包间。

我跟在邓涵宇屁股后面,亦步亦趋。不是兄弟我没见过世面,只是在深山沟里的春山县,还有这么一个去处,实在让我惊讶。

老张紧走几步,挨着邓涵宇说:“外面好像停着关书记的车呢。”

邓涵宇轻轻一笑说:“何止是关书记,你没看到刘县长的车也在?还有人大的李主任,财政局长的,人事局长的,多了去了。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

进了包厢,里面坐着的一个满身土豪气的男人立即站起来,伸手带着一颗硕大黄金戒指的手握着邓涵宇的手寒暄说:“邓镇长,你这尊大神真难请啊”

邓涵宇不动声色地说:“钱老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今天要不是我这几个兄弟,我还不想来。”

他指着我们逐一介绍说:“钱老板,这位是党校张校长,这位是苏溪乡的陈委员。”

钱老板松开握着邓涵宇的手,握着张校长的手的说:“久仰久仰。”正眼也没看我一眼,我日你先人,看不起我是吧?是嫌弃老子是苏溪乡那个穷地方出来的干部?还是嫌弃老子只是个乡党委委员?

邓涵宇察觉到了我的不悦,笑笑说:“莫跟小人一般见识。”他指着钱老板说:“这就是个小人。”

钱老板满脸堆笑,馅腴地在脸上拍了一巴掌说:“邓镇长说得真对,我老钱确实是个小人。领导莫见怪啊。”说着要来跟我握手,邓涵宇说:“搞那么多花花套路干啥,说正事。”

钱老板就吩咐服务员送来几包黑芙蓉烟,每人派了一包,自己撕开烟盒,给我们敬烟。

邓涵宇一挥手说:“老钱你没记性吧?我什么时候抽过烟了?”

钱老板的手缩在半空,尴尬地笑,我伸手接过说:“我抽烟,来,我抽。”

钱老板感激地看着我笑了一下,又回头吩咐服务员上菜。

酒菜全部上来了,钱老板邀请我们上桌,一句话也不提事情。我知道是碍于我和张校长两个外人在,他不好开口。邓涵宇既然请我们来吃饭,自然也不会谈什么事,说了几句闲话后,直奔喝酒主题。

酒是好酒,五粮液。三杯下肚,肚子里一股暖洋洋的气息随着血脉流转起来,周身顿感舒泰。

吃到半响,邓涵宇起身要去关书记房间敬酒,问我要不要去。

我迟疑了一下说:“邓镇长,我就不去了。”

他回头对钱老板说:“给我把兄弟招待好啊,我去去就来。”

说完拉开门走了,我和张校长对望一眼,说:“钱老板,你吃菜啊。”

钱老板回过神来,热情地说:“对不起啊,张校长,陈委员,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赔罪。”说完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起粗大的脖子一口喝干。

我笑笑说:“钱老板,何必客气。有缘坐一起嘛。不要客气。”我试探地问:“你找邓镇长办事啊?”

他突然把身子伸过来,挨着我的耳朵神秘地说:“陈委员,春山县这里有条高速公路通过,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问张校长:“张校长,县里要修高速公路?”

张校长疑惑地说:“我不知道呀,没听说过。”

钱老板神神秘秘地说:“事是肯定的事。”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打着哈哈说:“我们喝酒,喝酒。”

钱老板的话让我一下子想起郭伟的计划,难道他早就知道了?再说,修高速公路与苏溪乡有什么关系?难道高速公路要从苏溪乡过?

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心烦意乱起来。这个消息,我必须要打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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