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成立了苏溪乡通电通路工程指挥部,苏溪乡的工作小组宣告结束。
县委指挥部由关培山书记亲自任组长,财政局、公路局、电业局、安监局的局长任副组长。政府办、发改局、公安局等其他部门是组员单位。

指挥部一成立,全线工程一夜之间全部复工。首先是城关镇的电杆送到了,接下来电业局派了一个专家进驻苏溪乡,指导建设变电站。公路局所有重型机械全部开了进来,分段施工。一时间,从春山县城到苏溪乡,六十多里的山路机器轰鸣,人欢马叫。

朱士珍这段时间忙得脚后跟打到后脑上,又要接洽施工人员,又要安排接受捐赠。从衡岳市各个地方涌来无数的爱心人,送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以为苏溪乡的人穷得连衣服都没得穿,送来了几大包旧衣服。

看着堆成小山样的捐助物资我哭笑不得。朱士珍安排我负责接收捐助,从接到市里一家企业十万元现金捐助开始,我的每一天都在接收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物资。在一堆物资里我居然发现还有人送来了茶油。

柳大权书记在复工的第二天回到了苏溪乡,他满脸虬须,目光阴沉,见谁都不打招呼。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连柳红和郑强也不见。

我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去敲响了他的门。他在里面问了一声说:“是陈秘书吗?”

我说:“是。”

他打开门,屋里点着一根蜡烛,办公桌上铺开着一沓白纸,上面写了几行字。

我说:“柳书记,我来看看你。”

他苦笑一下说:“我现在不是书记了。新书记过几天就会来。”

我一惊,故意轻松地说:“柳书记,苏溪乡除了你,谁还能当家啊”

柳汉认真地看我一眼,无限悲凉地说:“古时有句话,叫壮志未酬心先死。我就这样,不过,未必不是好事。我在苏溪乡前后工作了将近三十年,我这三十年啊,算是白过了。没有给老百姓做一件好事,也没有改变苏溪乡半点面貌。”

我安慰着他说:“如果每个干部都像柳书记一样,苏溪乡早就翻身了。”

柳大权感叹地说:“其实还是你的原因啊。没有你来,我也就这样子过下去了。陈秘书,你是个不错的年青人,胆子大,有远见。就是你开办了公司后,我突然想到,人一生就那么几十个春秋,活着不留点事在世上,死了比一条狗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让我感动起来。自从我来到苏溪乡,他是我第一个领导,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教会了我许多。现在听到他这一番话,我的鼻子一酸。

柳大权拍拍我的肩膀,抽出烟来点上,长长地吸了一口说:“这次别人背后搞我的鬼,我也不怨。毕竟是我自己没把握好。我就要走了,去县里农业局当个副局长,从今以后啊,所有的抱负都没有了喽。”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拍拍自己的腿说:“人老了,不中用了。”

我说:“柳书记,你真要走啊?”

柳大权无可奈何地说:“我在,别人怎么升呢?”

我遗憾地摇头,柳大权走了,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柳大权说:“小陈啊,你好好干,会有出头之日的。刘县长在我回来前的晚上请我吃饭,饭桌子上还谈到了你。”

我惊奇地问:“谈我什么?”

柳大权说:“也没谈什么。大家都认为你是个人才,改变苏溪乡的面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

我笑嘻嘻地说:“我可什么也做不好,还尽给领导找麻烦。”

“就怕不找麻烦的人。能给领导找麻烦的人,都是有想法的人。你说,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呀,如果能在苏溪乡把集市建起来,过几年,再把苏溪乡打造成为一个旅游休闲的世外桃源,就满足了。”我说:“可是这些事都不是我能做得了,也就是空想。”

柳汉权的眼睛一亮,仔细看了看我,沉声说:“你的这些想法还跟谁说过?”

我摇摇头说:“谁都没说过。我个人的想法而已。”

柳大权诚恳地告诉我说:“做人一定要有保留。你的这些想法,比金子还金贵,现在不是你说这话的时候。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思想。”

我点点头,闲聊几句,告辞出来。

变电站已经做好了地基,电业局的技术员正在指导他们铺设地缆。我走过去,他们看到我,都起身跟我打招呼。

来苏溪乡几年,周围的乡亲都认识我。

聊了几句,看到一个女子快步过来,近了,才发现是卢伊。

卢伊看到我,高兴地挥舞着手。有认识她的村民说:“这不是陈秘书公司的卢姑娘么?”

我带着卢伊回到宿舍,张口就问:“你怎么回来了?”

她喝了满满的一杯水后,调皮地看着我说:“我家在苏溪,我还不能回来?”

我说:“店里就枚竹一个人?”

她回答我说:“是啊还有乡政府两个人在。”

我吃惊地说:“他们还没走?”

卢伊笑嘻嘻地告诉我说:“他们走不走管我们屁事。你有时间去看看啊,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说:“其实他们也真可怜,天天上班一样来公司。我和枚竹才不管他,饭不给吃,水不给喝。连个厕所都不给上,憋死他。”

卢伊的话让我沉重起来,朱士珍来这一手,就是想拖垮我。

“你回来做什么?”我说:“枚竹一个人在,怕出事啊”

“能出什么事啊。”卢伊撇撇嘴说:“你以为她还是两年前的奚枚竹啊,人家现在可精着呢。”

我没说话了,递给她一条毛巾。

卢伊接过去当着我的面把毛巾伸进衣服里,在身体上擦了擦,扔到一边说:“我想回苏溪乡开店。”

“开店?”我惊讶得张大了嘴。

“是啊,你看啊,供销社现在除了卖化肥农药,就是一点糖果饼干,早就要死不活了。我们这段时间看电视,知道苏溪乡的路马上就要修通了。苏溪乡一通路,你想后果会怎么样?”卢伊快活地说:“在苏溪乡开个店,我还可以把老娘接过来照顾。今后我不但要开南杂百货,还要开餐饮酒店。”

她雄心勃勃,规划着自己未来的蓝图。

“开店要资金,要很多资金,你有吗?”我担忧着说。

“这不有你在吗?”她莞尔一笑说:“我想了好久了,你先借给我钱,等我以后赚到了就还你,加利息。”

我一下语塞。

“不愿意?”她瞪着眼看着我。

“不是我不愿意。我的钱都在公司里啊。”我说,摊开双手。

“你以为公司还能开多久?”卢伊说:“别看乡干部每天坐店里没事,他们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听他们说,如果你不把公司移交,乡政府就会查你的帐,按他们的说法,乡办企业就应该由企业办管,其他人管就是犯法。”

我的心再度一凉,老子小看朱士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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