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吹过水榭,带来水榭四周的水汽,潮湿而晦涩。萧凤青怔怔看着一地的狼藉,抬起眼,满眼的虚空。地上的碎片中有她跌落地上的凤凰金步摇。做工精致的凤形鸟头高高昂起,振翅欲飞的凤凰口中硕大的明珠盈盈圆润,在掌心摇曳。
萧凤青冷冷地捏着凤簪,握紧,再握紧,尖利的簪尾刺入掌心,冒出血来。他却并不松手,他的手不停,一直捏断了凤凰的双翅,这才冷笑着展开。

手心已经是满手鲜血,一点一滴的血滚落,染红了地上。他看着手中不成形的凤凰金步摇,终于仰天狂笑……

……

八月二十,百事宜行。聂无双站在风声猎猎的城头,站在萧凤溟的身边看着城下的六军待发。

礼官念着长长的祭文,风吹过,声音飘渺恍惚。聂无双的目光却只能定定看着那立在队伍跟前的银白铠甲身上。

城墙那么高,高得她看不见他是不是眼含讥诮,薄唇微勾,带着不屑。

“无双,累了吗?”身边传来一道淙淙如清泉的声音,令她回神。她抬头,对上萧凤溟温润关切的眼眸。

“没什么。”聂无双收敛眼中的恍惚,低声回答。如今她已是皇贵妃,兄长出征在即,所以萧凤溟特地恩准她可以前来送行。不用像以前一般只能立在“永华殿”的高台上,凝神远眺。

这本是天大的恩赐,可是他却不知,这对她来说已是折磨。

那一夜的夹杂着恨意的吻令她几日来都是昏昏沉沉,午夜梦回,梦见的都是他带了血丝的妖异眼眸。她知道他恨她,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凌迟处死。

两人本是同气连枝,到了最后,却是她先抛开了承诺。

她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自己的心之所往的温暖,却将他抛入了寒冷的黑夜之中。

他说“无双,跟我走。”那么卑微的请求,低下他高傲的头颅,用他的锦绣前程来求她。她应该跟着他走的,她第二次生命属于他,就像是被他印上烙印,生死都挣脱不得。

聂无双心思恍惚地想着,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就连华盖挡着,都挡不住刺眼的天光。

她晃了晃,耳边传来礼官念完的最后一个音。她心神一松,眼前昏暗铺天盖地而来,她终于昏了过去。

……

武德元年八月,萧凤溟铲除国中太后一党余孽,发兵十万,命萧凤青为大将军王,统帅六军,一路向着云川一十二州而去,以势如破竹之势,攻下云川其中的三个州郡。萧凤青治军严苛,手段狠绝,一路放纵兵马烧杀抢掠,所过之处,屠城杀尽秦国抵抗者,令人胆寒。

因他相貌俊美,又被人称为“玉面罗刹王”,云川百姓畏他如虎,据说他的名号还能止小孩夜哭。

聂明鹄亲自率领五万,越过淙江,与顾清鸿一起攻打犯境的秦军。秦军不善持久战事,被拖了一年早就疲惫不堪,顾清鸿与聂明鹄,一个善于攻心,一个善于攻城,撇开两人的世仇,倒是合作得珠联璧合。终于一点一点把秦军赶出齐地。

耶律图率领残兵败将,一路奔逃,狼狈逃回秦国国都,还未喘息停当,萧凤青就攻占了云川一十二州,大半的秦地落入了应国之手。

耶律图这才恍然发觉萧凤溟要的从来就不是齐地,而是秦国这一直潜伏在应国身侧的一匹危险的狼。

他再也顾不得属于秦人的骄傲,连发三道求和国书发往应国,派人快马加鞭,送到萧凤溟的手上。

当染了战尘的求和国书递到了萧凤溟手中时,已是武德元年年末,应国大雪飘飞,已是寒冬时节。聂无双看了一眼萧凤溟手中看不懂的秦国文字,低下眼眸,悄悄转身离开。

窗外已经是白雪皑皑,杨直细心地为她披上狐裘,扶了她,低声问道:“娘娘不伺候皇上笔墨了么?”

聂无双摇了摇头,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看着满眼的雪景,低声一叹:“下雪了。不知秦国云川那边会不会也是这般寒冷。”

杨直见她眉心不展,心中叹息,低声道:“秦地向来苦寒,只会比应国还冷一些。”

聂无双慢慢地走在廊下,绵软的绣鞋上套着木屐,但是还觉得脚下寒气渗人。她听了只是沉默,许久,她才问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不打仗。”

杨直看着她狐裘拢着的倾城面容上忧色重重,低声道:“娘娘若是担心,奴婢可以带信给殿下。”

聂无双手微微一颤,她看了杨直一眼,半天才开口,涩然道:“不必了。”

她说罢,慢慢地向“永华殿”走去。杨直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心中不由替她凄苦。半年了,他看着她落寞寡欢地在深宫中,就像是离群的孤鹤,时常看着远方怔怔出神。

而那个邪妄的男子早就化身杀神,剑指到哪,哪就一地尸横遍野,万鬼同哭。

“杨公公,走吧。”聂无双回头,淡淡地道:“我们回去吧。”

杨直看着她眉宇间的淡淡忧伤,心中不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一步:“娘娘若是担心,奴婢可以……”

“住嘴!”聂无双美眸中突然严厉起来,她看着杨直,满腔的怒火陡然泄了气。

“他不会接受本宫的信。”她苦笑:“他那么骄傲。他是不会原谅本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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