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主顺手理了理衣袍,还觉不妥,又奔至铜镜前照了照,将脸上的面具细细的束好,将略显发白白发往斗篷里头藏了藏,待推门的声音一响,他迅速坐在了榻榻米上,一只手搁在扶上手,手里头拿了一本书在看。
苏凤锦狐疑的瞧着这奇怪的人,朝他作揖:“不知阁下是?”

能将她直接从牢里带出来的人,来头必然不小,苏观锦一时有些犹豫不绝。

伺候大司主的人指了指那偏房里头的用具:“这位是大司主,做饭吧。”

苏凤锦细看了看这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她怕惹出祸端来,扬了扬手,笑道:“大司主玩笑了,顾某不过是个经商的小商人,哪里会做什么饭呢?若是大司主想吃,一品阁里头什么样的厨子没有?”

苏凤锦见他没有动静,狐疑道:“大司主怕是不止让顾某来做顿饭这么简单吧。”

大司主忽的抬头,一双幽深的眸子温和的凝着苏凤锦,那眸温和似水,瞧着苏凤锦时便是充满了慈爱,苏凤锦只觉心底一片柔软,一时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傻傻的干站着。

他起身,高大修长的身形衬得他分外高贵,他迈着步子踱至苏凤锦身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声道:“睡吧。”

苏凤锦掀了掀眼皮肤,就这么倒进了大司主的怀里。

近身伺候的几个人傻了眼,连带着肖富贵也懵了,忙挡了大司主进屋的去路,沉声道:“大司主,你这,怕是不妥当吧……”

大司主待肖富贵倒多出几分赞赏来,眸带浅笑,声音低了些许:“都退下。”

肖富贵犹豫了一会儿,退了两步,又道:“大司主,这是状元爷的妹夫,您若是真好这口,我可以去替您……。”

大司主哭笑不得:“我不好这口,只是见她双目带着血丝,想来是不曾睡好,让她在这儿睡上一个好觉罢了。退下。”

肖富贵暗自松了一口气,且不论他是顾家家主,只看他待素素是真心的疼爱喜欢,肖富贵也断是不能这般眼睁睁的瞧着她往火坑里掉的,好在不是他想的那般复杂,如今倒也松了一口气。

大司主待人都走了才将苏凤锦抱回了里间,苏凤锦睡得很熟,将她放在床上,盖了床锦被,这般折腾她倒也没醒。

大司主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露出半张俊朗日月失色的面容,而那另外半张脸因着被火烧过而狰狞得不成样子,他凝着熟睡的苏凤锦默了好一会儿,颤抖的伸出手轻碰了碰她的脸,似怕什么一般,刚磁着又闪电般缩了回去。

苏凤锦这一趟就好似做了一场梦一般,醒来的时候发现她还在牢里头睡着,只是多了床被子,桌上添了些早点,苏凤锦只当是个梦,起身草草吃了两口点心,外头忽的来了人,魏与贤站在门中,凝着苏凤锦,笑意幽冷:“顾家主,你在这牢里头过的,倒是不错。不过可惜了,云大人昨儿夜里病重,怕是审不了你这案子了,如今这案子已经转到了本官的手上,本官的手段非常,顾家主可要受得住才好。”

苏凤锦硬着背脊,凝着眼前这人有些慌,面上故作镇定:“顾府一片忠心日月可鉴,魏大人可要明察才好。”

魏与贤冷笑:“你当了家主不久,倒学会了官场里头溜须拍马的一套了,请吧,顾家主。”

苏凤锦庆幸她醒得早,还吃了些东西,这会儿才有力气跟魏与贤耗!只是不知云逸如何了,他那么一个病怏子的身体,倒难为他还肯这样来回的折腾自个儿。

苏凤锦抹了一把脸,出了牢房去了刑训室。

刑训室里头的用具一应俱全,被吊起来的怀安王见了这魏与贤,当却笑了:“魏大人,魏大人你可算是来了,咱们可是一伙的啊魏大人……”

魏与贤拂衣而坐,翘着二郎腿扫了眼胖得流油的怀安王,悠悠道:“你是罪臣,本官乃清官贤臣,如何是一伙?怀安王还是慎言妥协些。将她也吊起来。”

苏凤锦被狱卒给拉到了那墙边,一扯绳子也吊了起来,苏凤锦有些吃力,身上的裹胸缩得她喘不过气来,也不知这顾老爷子是打哪儿寻回来这么个没劲的东西,如今竟这般能折腾人,若是再勒下去,她那好不容易熬出来的傲人的身材也该没个干净了。

魏与贤眯着眸子瞧着苏凤锦:“怀安王谋逆,你若是承认了与他合谋,本官倒是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苏凤锦吊得不舒服,面色涨得通红,有气无力道:“魏大人,你魏府与咱们顾府没什么仇吧?你何故这样整我们?”

魏与贤端起茶盏吹了吹,雾色缭绕在他的眼前,云雪芽淡淡的茶香散开来,为这血腥味十足的刑室带去几分旁的味道。

“仇?倒是有个杀父之仇还未曾清算。”他饮了口茶,悠闲的轻刮着碗盖,又道:“你那姐姐将我妹妹欺成那个样子,那战青城三番两次想将魏府置之于死地,你说,这算不算仇?”

苏凤锦背后升腾起一股寒意,沉声道:“我只想问一问你,我舅舅进宫之后那一批送死的是不是你安排的!”

魏与贤轻刮着茶面嗤笑道:“想要顾家性命的,可不止我一个。顾家主还是早些交待的好,省得受了皮肉之苦。”

苏凤锦被吊着,呼吸困难,面色惨白:“顾家不曾做过的事,如何认罪?”

魏与贤搁了茶盏,笑意幽冷:“既是如此,那就先来盘开胃菜。动手。”

狱卒取了鞭子往盐水里沾了沾,又往地上甩了两下,鞭子舞得啪啪作响。

顾怀安咬牙切齿:“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若非我顾府内忧外患,如今还轮不到你来审训。”

魏与贤曲指轻点着桌面,他眯着眸子,眼底一般杀气:“打。”

那鞭子朝着苏凤锦的身上扫过,啪的一鞭,皮开肉绽,苏凤锦得亏那件裹胸穿得严实,否则真真是要皮开肉绽了,只一鞭子便疼得苏凤锦冷汗直冒,偏她咬着牙,一声也不吭,这同先前顾怀安受刑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哭爹喊娘能骂的全骂上一遍,一个咬牙切齿一声不吭,可见其忍耐程度之高。

那鞭子一鞭一鞭的抽,苏凤锦手握成拳,削瘦单薄的身子因疼痛瑟瑟发抖,她咬牙切齿:“魏与贤,你既说怀安王府谋反,顾府与之勾结,那就把证据拿出来!否则,我便上告你动用私刑!”

赵阮诚匆匆赶来,见苏凤锦衣衫凌乱间微露平整的胸膛,一颗心又沉到了谷底:“魏大人这是做什么!魏大人便是兵部尚书,也不该私自插手刑部之事吧?”

魏与贤玩味的瞧着赵阮诚:“怎么?赵大人舍不得这稚嫩的少年郎不成?”

赵阮诚面色微僵:“魏大人想多了,下官是怕影响了魏大人的名声。”

苏凤锦不曾见魏与贤之前一直听这长安城的人对魏与贤的评价,都道他是一个好官,一个清官,一个俊俏的大人物,被夸的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如今见了才知道,这简直就是一个腹黑得坏水的人,若是战青城在这儿,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苏凤锦心里默默喃了一番,身上的疼总能激起一些往事,这样的疼痛与记忆中的那个战府重叠了。

怀安王对苏凤锦生出几分欣赏,连带着这顾怀安也不再讲旁的话来刺激苏凤锦了。

魏与贤理了理衣袍,与赵阮诚起了争执:“赵大人莫不是忘记了什么?如今顾府已然招供,赵大人领了巡防营与狱卒中人入府去,将顾府人全部给我抓起来,一个不留!”

苏凤锦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你,你敢!魏与贤,你莫要忘记了,你魏家的把柄也在我的手上,你若敢独断专行,就休怪我不客气,到时候若是将你魏府的证据呈报上去,你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魏与贤眸色微转:“我魏家为官近百年,忠君爱民,有何把柄可由你抓去?”

苏凤锦咳了两声,艳红的血从唇角漫了下来,触目惊心,瞧得赵阮诚心肝针扎一般的疼,可偏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其实他是极其自私的,他若是有战青城那一半那么爱苏凤锦,他们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可偏赵阮诚这个局外人却一直看不透。

那外头传来一阵阵宣闹的声音,苏凤锦远远的瞧见战青城一人一枪杀了进来,他倒也不曾杀人,只是那些个狱卒都被他打晕了,他一路打到了苏凤锦的跟前,扫了眼魏与贤,冷笑:“魏大人不在兵部呆着,来这户部做什么?”

魏与贤扫了眼围上来的狱卒,摆了摆手:“ 战二爷不在府中陪我妹妹,却来这儿又是做什么?”

战青城一挥枪将那绳子划断了,枪顺手扔给了苏凤锦,伸了双手将苏凤锦抱了起来,眸色幽暗杀气腾腾:“魏大人欺负我的人,这笔帐是不是该好生与我算一算?”

苏凤锦吃力的扯了扯战青城,气若游丝:“你放我下来。”

战青城颇有些猪队友的错觉:“你如今重伤在身,就不要说话。”

苏凤锦一只手紧紧的扯着架上的一条断绳:“我不走,我若是走了,就更说不清了,顾府没有做过的事,绝对不会认,哪怕他打死我,我也绝不会认!今上定是贤明的,他不过是一时被小人蒙了眼罢了,他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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