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刮得呜呜作响,将闷了一天的热意降到了最低,狂风大作之后紧接着便是倾盆而起的暴雨,那雨冲在顾烨的脸上,曾经阳光向上的眸子里沉浸着一望无际的暗色,灯火里有侍从撑了伞跑过来:“殿下,您怎么淋着雨,快进屋去,莫伤了风。”
顾烨一把将那人推开,整个人豹子一般窜进了雨里,朝着二皇子的府坻奔去,于暴雨之中他直接翻墙进了深墙大院,整个府坻一片忙乱,顾烨轻车熟路的往二皇子的寝房冲,被人发现了,一群人拿刀剑对着他,直到火把高举,众人才发觉来人竟是七殿下,当下也不敢再拦着了发。

顾烨带着一腔的怒火冲到主卧,却见主卧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二皇子站在产房门口,见了七皇子,冲上去扬手就是一拳,两兄弟就这么打了起来,伴随着那撕心裂肺到声嘶力竭的痛苦声与一盆一盆端出来的血,扭打作一团。

七皇子是个习武的,这装了好些年病怏子的二皇子武力值倒也不差,勉强抵着顾烨的招势,倾盆的大雨落在两人身上,拳头伴随着雨水一并砸在身上,疼,却远不及那房间里头难产的那个女人来得疼。

顾景华府中的人乱作一团,想拉,又不敢拉,最后只能 眼睁睁的看着这兄弟二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坐在地上相互瞪眼。

二皇子杀气腾腾:“把叶知秋交出来,我要杀了那个贱人!”

七皇子擦了一把鼻血冷笑:“二哥,你还当我是你弟弟吗。”

顾景华被人搀扶着起了身,滂沱的暴雨无情的下着,顾景华有些晃忽,那一年他母妃上吊自戕了,在宫中,若是无罪却又无缘无故自戕乃是大罪,要诛连,可他母妃不过是个伺候在如今的继皇后身旁的宫女罢了,便诛连,也诛不了几个人,那件事情被这继皇后圆了过去,只说他母妃病殁了,差人草草的将尸骨烧了。

烧了尸骨那一日便下着这样滂沱的大雨,小小的顾烨替跪在雨中的他撑着伞,他说,二哥你别怕,我永远是你弟弟,日后我也会像你母妃一样保护你的。

后来七皇子征战,而他也为了韬光养晦而称病从此那些往事便好似再不曾发生过一般,渐渐的在权势与猜忌中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顾景华扯了伞砸在他身上,冷笑:“谁与你是兄弟!叶知秋那贱人在爱妃的碗里洒了多少夹竹桃粉害她难产,她心里有数,总有一日,这笔帐我要同她取回来。”

或许,已经取回来了。他眯了眯眸子,面带阴郁的笑。

顾烨爬起向在,瞪着顾景华,失落与不敢置信写了满脸:“二哥,你原不是这样的。”

“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装无辜!你早知道父皇要将皇位传给你,所以如今倒越发有恃无恐起来了是不是!滚!若是哪日你真的称了帝,若还念半分兄弟之情,就给我一个痛快,我顾景华既然已经赌了,就没有输不起的东西!”

那屋子里头的产婆冲了出来,慌慌张张:“二殿下,生了,生了,可……可是个,是个死…”胎。

顾景华转身冲进了屋子里,顾烨也跟着一道进了产房,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饶是在战场见多了撕杀的顾烨也有些受不住这血腥味儿,这个地方,无疑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他透过屏风望向那里间,二皇子妃面色苍白的躺着,浑身都是汗,那眼睛失了神彩,唇色也泛着白,似要行将就木一般的喃喃着孩子。

顾景华扫了眼产婆,产婆会意,忙将那死婴放入小篮子里,将另一个带着水气的篮子打开,那儿一个孩子正安安静静的躺着。

顾景华握着自家爱妃的手,哽咽道:“孩子好着呢,是个男孩子,生得同我们很像,将来长大了定是个美人。”

二皇子妃喃道:“怎么没有哭声?殿下,如今我才七个月就生了他,会不会不妥?可请太医给他瞧瞧?原是臣妾不好,贪吃……”

顾景华眼眶泛红,整个人鼻青脸肿还在苦笑:“没有,他只是睡着了,这小子很听话,怕吵着他母妃呢。”

顾烨站在屏风后头直瞪眼,最后转身听着身后的孩子传来呜呜的哭声,只觉格外压抑。

那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游魂似的在大街上飘荡着,路过秦淮河边,那儿还有人在饮酒作乐,笑声朗朗,这一刻顾烨才发现,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喜乐是各不相通的。

那红袖坊里头砸出一个杯盏来,宋仁义笑得春光灿烂:“呦,这不是七殿下,怎么身旁一个人也没有,可否赏脸来喝一杯?”

顾烨当真赏了宋仁义这个脸,转身进了红袖坊,如今天色已经很夜了,再翻一翻就该黎明了,顾烨冲过去直接灌了一壶酒,随即坐在宋仁义跟前,一言不发的开始一杯接一杯的灌。

宋仁义挑了挑眉:“七殿下娶了本状元的未婚妻,怎么如今却还愁眉苦脸。”

顾烨锰的顿了顿,又灌了几杯,宋仁义见他不说,也不着急,如今长夜漫漫,他总有说的时候。

耐何酒劲到位了,就开始寻美人了,他拉着个美人离了这雅间,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宋仁义瞧着那滂沱的大雨,笑着摇头:“众人皆醉,唯我独醒,无趣,无趣啊。”

他怀里的美人替他续了一本,娇笑道:“怕是状元爷喝多了,也开始说胡话了呢。”

宋仁义将这美人按下,让她枕着他的腿睡,宋仁义斜倚着栏杆,望着苍茫的长安城,静待黎明的到来。

次日大清早,忆秋匆匆忙忙跑了来,结果刚推开门,便闻着一屋子的麝香味儿,忆秋不禁狐疑的朝那床上扫了两眼,却见顾烨搂着两个美人,他的身上满是唇印与指甲挠出来的印子,那被子半虚半实的搭着,床单早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她眸色微暗了暗,拉开门去了阳台,见宋仁义躺在软塌上,一只手还在轻抚美人的腰,不禁怒上心来。

这一群群都是些什么人!

“爷!昨儿夜里二皇子妃生了,是个男孩儿。今上一高兴,免了今日的早朝,外头的旗帜都换成了大红色。”

宋仁义抹了一把雨露打湿的脸,低头扫了眼美人,扯了塌子将美人轻轻盖得严实了些,低声道:”倒是一桩好事,你回头送些礼过去。”

忆秋点了点头:“已经送过去了。

她又犹豫道:“这七殿下是怎么回事?”

宋仁义揉了揉眉心,他喝的不多,只是浅酌装装风情罢了,没曾想昨天夜里被顾烨灌了好几杯,这会儿闹头疼了:“不知道,昨儿一来就闷头喝酒,喝得半醉不醉的就变成那样了,你去收拾收拾,顺便将床换了。”

忆秋哼哼道:“你这床多少美人都睡过了,还在意那些?”

宋仁义一本正经:“这是男人领地的尊严。”

“……”忆秋才不信那些什么见鬼的尊严,她转身便吩咐人拎了两大桶刚从井里提出来正寒渗渗的水来,一转身便泼到了床上的三个人身上。

顾烨微微睁眼,怀里的两个美人吓着了,扯了被子挤作一团。

忆秋扔了桶,拍了拍手:“又不是第一次,你们两怕什么?穿了衣服,走。”

那两个美人带着满身斑驳的痕迹哆嗦着换了衣匆匆退下了,顾烨躺在床上,百口莫辩,他记忆有些混乱,头疼得厉害,嗓子与低哑着:“你怎么在这?”

“给你递个好消息,你二哥昨儿夜里终于有后了,顺便提醒一下七殿下,您睡在我家状元爷的床上夜选两位美人也就罢了,出去的时候可要记得结帐,一会儿我还得给状元爷换张床,所以这友情价,还是免了吧。”忆秋冷冰冰的凝着他,顾烨竟有些心虚,好似被他正牌的妻子撞见一般,无端生出几分惶恐与不安来。

“你怎么这表情?你二哥有后了,难道你不应该高兴?”

顾烨想起昨天夜里那篮子里那个巴掌大的死婴,心里头堵得厉害:“嗯。”

“啧,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这儿可没有七殿下的衣服,若七殿下不嫌弃,就穿我家状元爷的衣服回去吧。”苏凤锦指了指那件红色边缘凤尾巴花绣样的衣袍,顾烨黑了一张脸。

只是有衣服穿也比穿脏衣服好些,七皇子只得被迫将那身衣服换上了,刚下楼,便迎来了众人怪异的目光。

最近战青城与叶渊清的事儿刚登上了谣言榜榜首,如今一转眼功夫便换成了状元爷与七殿下。

顾烨无心想那些,他只觉十分疲惫,好在宋仁义差了一辆车舆去送顾烨回府,那八卦的蝴蝶效应还不至于比战青城与叶渊肃静激烈。

只是这传言就跟纸里头的火似的,要戳破,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烨疲惫的回了七皇子府,去了那碧波阁,碧波阁里叶知秋正坐在二楼饮茶,清晨的晨光落在她那形如枯槁的面容上,楚楚可怜。

叶知秋见他来了,搁了茶盏:“早晨听洒扫的下人说二皇子妃生了个男孩儿。”

顾烨一拳砸在那木桌上,胡子拉茬,脖子上还印着清晰的唇印,他是回了长安城以来,头一次邋遢狼狈成了这副模样:“那只是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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