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锦记得先前听肖富贵说过,魏府将战府坑得不轻,可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与魏府结盟了,今上的那份圣旨太过束手束脚,战青城既不得入朝为官,也不得再掌兵权,那么于战青城而言,那些利益与荣耀便只是挂在墙上的一道圣旨,连接得了过去,于现在,却再也没有了任何价值。
“告辞。”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生疏的别离词。

战青城忽的扣着苏凤锦,沉声道:“我大婚,你就不要来了。”

苏凤锦嗯了一声,战青城松了她的手,转身走进了大雨里,那滂沱的雨倾盆而下,只一瞬间便将战青城的衣袍尽数沾湿,他走到门口,忽的顿了顿,回头望去,却见苏凤锦站在门口怔怔的瞧着他,他忽的大步又折了回去,捧着苏凤锦的脸亲了亲,低声呢喃:“这颗心里全是你,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瞒不过我。”

他转身快步离开,这回走得很彻底,苏凤锦站在大厅门口,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湿漉漉的脸,仿佛这上头还残留着战青城那炽热的温度,她在想,她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才好。

苏凤锦忽的想起一个人。那人在江南,是江南最富有之人,她要唤一声,外公。

苏凤锦将屋子里头的东西草草收拾了一番,换了男装,趁着如今大雨倾盆准备出去。

那柳客舍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一双眼睛四处扫,没瞧着战青城,有些失望:“唉,我大哥呢?你们这是谈妥了还没没谈妥啊?”

段均亭见苏凤锦收拾了包袱,微微瞪眼:“你这夜半三更的要去哪里。”

苏凤锦细想了想,柳客舍同那东晋太子殿下是表兄弟的关系,这段均亭,虽是个酒囊饭袋,但好歹是那段府的二公子,若是他愿意同她合作,或许战府也不是没有机会东山再起,就算段均亭没有那个实力出面帮忙,那拉上段长亭的本事,或者拖延段长亭的本事也该是有的。毕竟先前在小旧屋的时候,段家当家的那般纵容他。

指不定段二公子寻个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合作就淡成了呢。她当即将她的意向提了提,她要去江南找到她外公。

柳客舍的消息最是灵通,听着这话,笑道:“可是江南与皇族同姓那位顾家?他同怀安王可有着莫大的渊源呐。”

段均亭最喜欢游山玩水,当即表示要跟着去,一路上他可以对苏凤锦有诸多照应,比如,当个护花使者什么的,顺便见见苏凤锦那个结拜姐姐柳枝,再比如,天冷暖床,天热扇扇子什么的,顺便见见苏凤锦的那个结拜姐姐柳枝。

“不过,太子殿下此番跟着去,是不是有些不妥?”段均亭想啊,有这未来的大舅子在这儿,他对那美人是什么也不敢做,若是太子不在,那自然是……嘿嘿嘿。

苏凤锦瞧他一脸萎缩,又怏怏道:“我打算过几日再去,等他大婚了再去。”

柳客舍就想不明白了:“你一个前妻,去凑那个热闹做什么,要我看,咱们还是尽快去江南的好,你那外公如今也一把年纪了,你若是再去的慢些,万一他脑子有毛病了不认你这个几百年不曾见过面的外孙女,那你不是白走一趟。”

段均亭凑了过来:“可有信物?”

苏凤锦点了点头:“当年我娘亲的嫁妆,还有些簪子在我这儿,想来,外公应当是认得的。只是……我娘亲去时原也同我说过,让我这一辈子至死了不要去江南认顾家……。”

段均亭发现了一个秘密,只是这秘密一直得不到解法,一颗心就好似猫爪子在挠一样:“为什么?那顾家家大业大,他儿子又是怀安王,那可是唯一一个外姓王,别提多厉害了,你若是抱了那个大腿,指不定以后我还得唤你一声小郡主。”

苏凤锦倒了三杯盏,逐一奉上,有些愁:“我娘亲给我簪子的时候便再三叮嘱过我,先前她去时给了我九枝簪子,不知怎的,杜婆婆走的时候,我又新发现了五根簪子,样式也不大一样。”

“可否拿来瞧瞧。”段均亭捏着茶盏,打了鸡血一般好。

苏凤锦点了点头,转身取了十四根簪子出来,那簪子质地很普通,九根是木雕的,木也是极其普通的桃木,而另外五枝,则是镏金做的,做工也极其粗糙,握在手里并不美观,那簪子还透着十分浓重的岁月痕迹。

纨绔子弟捏着折扇戳了戳这十四根簪子:“不是我吹,就我手里头这一柄折扇都比你那十四根簪子值钱,你这簪子,扔路边都没有人要。”

苏凤锦宝贝似的收了起来,柳客舍若有所思:“质地确实普通,重在心意。”

苏凤锦不解其意,收了簪子:“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回去收拾一下,待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柳客舍挑了挑眉:“你不去参加大哥的大婚了?”

苏凤眸色微暗:“没什么可瞧的,他若是要对魏兰馨动心,早就动了,不会等到如今。”

“那可难说,万一她对我大哥霸王硬上弓,到时候一来二去的有了感情,啧,到时候你就只能抱着被子哭了。”

此番出长安城,一个是纨绔子弟,见天不着家的。另一个是无家亦无亲人的北晋六殿下,无论是谁,估计都不会将他们不见了视作惊奇事。

苏凤锦是觉得,此事必须要快,要不然,纨绔子弟指不定再闹出个什么来,天下皆知的,她也不用去了。

段均亭笑得贼兮兮的:“可没有哪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一心一意,便是一心一意,也不可能不娶妻妾不是,我爹这辈子娶了我娘亲一个,那是因为他们命短,四十不到便双双殁了,我爹来不及娶,总之,男人的话不可全信。”

苏凤锦收拾了包袱,将人往外赶:“客舍,今儿夜里你好好跟着他,免得他将咱们要去江南的事闹得天下皆知。”

柳客舍笑得眉不见眼,一把勾住段均亭的脖子:“这是自然。”

段均亭心肝儿发颤,心里默默自醒,他看上的当真是这位太子殿下的妹妹,绝对不是太子殿下。再说了,这太子殿下,瞧着怎么同先前见着的那个不大一样。

柳客舍将人拎回了屋子里,老汉上前替柳客舍更衣,柳客舍叹了叹气,颇为感叹:“我一走,这路上可就没有人伺候了,唉。”

言罢别有深意的扫了眼正搓着手琢磨着今夜睡哪儿的段均亭,段均亭狗腿道:“伺候大舅子,天经地义。”

“嗯?”大舅子?东晋公主是有公主,不过那小公主已经殁了,旁的几位公主也已经有附马了,这剩下的一位万年单身的霸气公主,便是长公主,那位长公主柳客舍早有耳闻,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这些年若不是长公主暗中培养势力,估计太子殿下也不可能这么快将权力夺回来,啧,是一个颇有手段又格外狠毒的……美人儿!

真是难得,竟有人惦记着那位长公主。

段均亭忙道:“不不不,在下说的是您是太子殿下,草民伺候您理所当然。”只要让我瞧瞧你姐姐,死也心甘情愿!

其实也并非段均亭要这么求人,主要是自打第二面之后,段均亭就再也没有见过柳枝了,心里头真真是巴心巴肺的想着,见之不忘,到了夜里又辗转反侧,想得肝儿疼,这相思之苦,真真不是人受得了的。

柳客舍嗯了一声:“你若是真瞧上我那皇姐了,倒也是一桩好事,你放心,若是有机会,我必将你引荐于我皇姐。”

段均亭狐疑道:“不是妹妹吗?”

柳客舍一本正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我东晋有皇妹数名,这国色天香的,当数我那皇姐,你若是见了,定会喜欢。”

段均亭娇情了一把:“这……这怎么使得,我不过是个纨绔子弟……”

柳客舍心里冷哼,管你纨绔子弟还是旁的什么,便是个断袖,那长公主也能使尽手段给你掰直喽!

“无妨,你若是心里真有他,倒也可以理解,做我东晋的附马,可比做南晋的女婿要舒服多了。”他郑重其事的拍了拍段均亭的肩膀。

段均亭喜滋滋的,跟打了鸡血一般:“多谢太子殿下。”

老汉替柳客舍更了衣,听着这称呼,跟珠子直打转:“殿下,您书房里来了几桩要紧公务,您可去瞧瞧。”

柳客舍味深长的扫了眼老汉,吩咐段均亭先歇下,转身便同老汉去了书房。

刚进书房,老汉沉声道:“殿下,复国当真是指日可待啊!”

柳客舍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北晋亡国是因为君主荒淫无度,气数尽了,自然就墙倒众人推,你说你一把年纪了,你怎么还看不清这一点,对了,最近有大哥的消息吗?”

老汉摇头叹气:“最前些日子倒是有个消息,密探来报,说太子殿下为筹备足够的军饷,领兵盗墓,那丽山一带的墓都被挖干净了。”

这北晋最后两个皇室啊,一个挥钱如土,另一个穷得要去盗墓!也难怪北晋复国艰难,兄弟不齐心呐,如何去断他人之金戈铁马!

柳客舍哼哼道:“你瞧瞧大哥,连死人身上的银钱都不放过,日后即便是复国了,又如何能成为一个名君,要我看,干脆将军队散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玩就好好玩,也没什么不好,也乐得自在不是。你都一把年纪了,何苦还要跟着操这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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