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锦原以为李荷儿会露个旁的表情出来,却不曾想她依旧笑得妩媚多情,那狭长的眼线微微挑起,薄衫墨发间风情无双:“苏大人说笑呢?这世间早有许多人将礼义廉耻忘得干净了,媚音不才占了其中一个呢,瞧着时辰也不早了,苏大人可要同媚音回红袖坊去?”
苏明央一身墨水,那墨水又被雨冲刷,沿着雨晕染开了,连走路的时候那墨水还在身后淌着。

李荷儿拂开他的手,转身走了,她的背脊削瘦笔直,她睁大了眼睛瞪着前方,眼眶里的泪生生被憋了回去。

苏明央冲到她跟前,沉声道:“你就这么恨我,你不昔作践你自己来恨我!你连我们的孩子也要打掉!”

李荷儿转着伞,那雨珠打伞尖上飞了出去,她显露出几分俏皮来,自甘堕落:“怎么?苏大人不知道吗?李荷儿被逐出苏府的时候遇着了几个……威武高大的人,同他们几翻云雨,颇觉其中滋味之美妙,那股快活意境,可同苏大人是不一样的,如今的媚音可喜欢得很。”

苏明央被她推开,她轻点了点苏明央的唇,笑道:“苏大人可莫忘了我。”

李荷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身影迅速淹没在漫天的大雨里。

苏明央僵在原地,瞪着李荷儿远去的背影,失了魂一般,忽的笑了。

苏凤锦原是想劝的,挽珠悄拉着苏凤锦进了屋,顺手关了门,将苏明央隔绝在外,这才同苏观锦开始嘀咕。

“小姐,奴婢和芳姨口水都说干了,她偏是不听,前日夜里,趁着我们都睡了,她就一个人跑去红袖坊里头说是要接客,那红袖坊你又不是不知道,原是宋状元罩着的,如今那老鸨将她收了,咱们也没有法子了。”

芳姨取了件袄子替苏凤锦添上:“那孩子,如今万念俱灰,如今能这样活着,也好过就这么去了不是,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儿。”

春芽端了热水来给苏凤锦净了脸,恨铁不成钢:“那就是个榆木脑袋,见天巴心巴肺的唤着她那源郎,她那源郎呢,见她一面的胆子也没有,家人不同意了他就自尽,依奴婢瞧着,也是个没什么担当的,既是她自个儿择的路,将来若是要后悔,也由着她去后悔去吧!原就是她自个儿作践了她自个儿。”

挽珠觉得在理:“春芽姐姐说的是啊,小姐你看啊,连那李姑娘自已都不在意自己了,旁人便是再如何在意,那也是没有用处的,小姐,如今云绣坊都已经打点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苏凤锦摸了摸荷包里的玉,起身拿了一把伞出门:“我还有事,想来过几日就回来了。”

春芽忙拉着她:“如今爷都要娶魏府小姐了,你怎么还这般淡定。”

苏凤锦心里苦了一把,淡然道:“他同兰馨原就是夫妻,这天要下雨,战二爷要娶妻的,又有谁拦得住。”

挽珠喃喃道:“那可不一样啊,您只要朝爷勾勾手指头,爷就是千里万里的,肯定也是巴心巴肺的赶过来啊,成亲不也是这样吗,小姐若是说不,那我瞧着,爷同那魏兰馨铁定没戏。”

春芽嘛哼道:“岂止是勾勾手指头,点个头或者给个笑,都能让爷千里万里的跑过来了,你还说别人,你瞧瞧你自个儿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了,如今芳姨都懒得说你了,可见你多不可理喻、不可救药。”

苏凤锦懒得同她们讲大道理,撑着伞转身出了院子,身后三个人气得不轻,真真是,造了什么孽,伺候了这么个主子,也不知是哪边脑子抽抽了,竟还要待她死心塌地的,瞧她这模样,也不像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偏这三个人却栽得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令这三个人忠心耿耿的苏凤锦走了好一会儿三个人才反应过来,得有两个人跟着苏凤锦伺候着才好,可推开门除了那一地的墨渍哪里还有人!

苏凤锦早已经在去段府的路上了。

长安城的乌衣巷是整个长安城王权富贵的中心,这儿有战府,有丞相府,有尚书府,还有段府、状元府,又近秦淮河,便是下着雨,那奴仆成群出行游水观雨的,也不在少数,整个长安城在久也就只有乌衣巷是最有意思的了。

这乌衣巷子来去分左右,各自靠着右边走,谁也不扰了谁,加之路段可容二人同行,所以常可以瞧见两辆马车并排着行走,马车中的人相互说着笑。

这段府乃是长安城中最富贵的一处所在,它之所以富贵到同王权挤在了一处,那也真真是段长亭的本事了。

苏凤锦跑去段府,递了帖子,没一会儿那帖子便被送了回来,人家只回了两字,请回。

苏凤锦站在段府金玉牌匾之下,琢磨着这牌匾若是砸下来了,会不会砸死她,毕竟是金子做的……

段长亭不曾出来,倒是段均亭出来了,这纨绔公子穿着一套碧蓝色长袍,长袍的尾处绣着大红色的凤尾花,风流里透着这么点风骚,瞧着这驾势,应当是正准备出门去寻’花问、柳。如今见了苏凤锦,眉开眼笑,满面春光。

“这不是凤锦夫人吗?来我府上莫不是想与我一度春情?可惜了,在下正与佳人有约呢,像凤锦夫人这般的妇人,在下是不感兴趣的。若是换了凤锦夫人的姐姐来,那可就大好了。”

苏凤锦退了两步,将手里头的玉晃了晃,面容冷淡:“二公子说笑了,我只是听闻贵府一直在寻三公子,所以特来瞧瞧。”

段均亭手里捏着一柄折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手心:“凤锦夫人莫不是道听途说了什么消息?咱们这段府,只得我与大哥二人,旁的族系我倒也清楚,都是些不上台面的酒囊饭袋,跟我似的,做不得什么大事,又哪里会冒出来一个三公子。”

苏凤锦心里默了默,您还知道您是酒囊饭袋做不得大事啊,可是这么旁若无人的说出来,并且毫无耻辱感, 这脸皮着实也忒厚了些。

苏凤锦这时候才发现,这男人吧,越是不要脸的,便混得越发开,真真是男女通知老少皆宜!

“有没有三公子,段二公子回府问一问段当家就知道了。”在这段府,除了主事的叫当家,旁的都叫爷,再小一辈儿没什么实力的,便唤公子。这段均亭便是没什么实力的段二公子,但凡他将搁在美人身上的心思搁一点回生意上,想来人家也会唤他一声二爷才是。

他抱着手臂瞧着苏凤锦,笑盈盈道:“行,不过,你得让你姐姐来这儿见我一面。”

苏凤锦果断将柳客舍出卖了:“成交!”

只是想想她是因为被别人压迫不得已来寻段长亭,如今将柳客舍给赔进去,又觉亏了。

段均亭不等她反悔,一转身便拽着她回了大厅,让她稍候,转身便去了书房。

苏凤锦坐在这金碧华贵的大厅里,瞧着那殷商时期的古董如常物似的摆在桌面上,青花描金的大瓷器衬了那金碧辉煌的桌椅,扎得苏凤锦眼睛不舒服,她暗暗想着,谁要是在这段府里头抠一块土回去,指不定也能发一笔横财!

她悄摸了摸桌子,那些婢女都是训练有素的,见了苏凤锦这般,也不鄙夷,送了茶盏,苏凤锦抬头一观,发现这府中的婢女个个是惊才绝艳,难怪那红袖坊里头的姑娘也就那货色,好的原都收在这段府里头呢,难怪那些个公子哥的一个个钻破了脑袋也想进段府玩上几日。

段府原就是富贵之家,掌了朝堂五分之一个国库的银钱,加之段府的大小姐又是宫中贵妃,虽无子女,却盛宠得很,加之段长亭为人处事成来恩威并施,打个巴掌给个枣,这样的策略,也难怪如此张扬却无人敢说段府的不是了。

苏凤锦饮了半盏茶,便见段长亭风风火火的走了来。

他着了一套深褐色的窄袖长袍,远远行来,透出一抹凌厉的气势,那风拂衣摆,龙行虎步的架势,一瞬间便扯住了苏凤锦的眼。

待走得近些苏凤锦才发现这位当家同段二公子并不相像,相反的,这是一个留有胡须且瞧着十分沉稳老成的人,约莫三十上下的年纪,见了苏凤锦,微微作揖,礼遇周到:“不知我那三弟如今身在何处?”

苏凤锦还了他一礼,微抬头瞧着眼前这人,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的形状很好,唇略厚,发上顶着一顶墨玉宝冠,倒显几分世家子弟的气度来,有兄如此,也难怪段均亭什么也不干就能吃香的喝辣的,醉卧美人膝,醒了到处浪,走哪都被奉称一声段二公子,潇洒得很,人比人,真真得气死个人了。

“他……他得了花柳病,让我告诉你,记得请宫中孙大夫前去替他医治。”苏凤锦将那玉递给段长亭。

段长亭恭敬的接过,沉声道:“有劳带路,在下这便去将三弟接回来。”

苏凤锦看了看这暗沉沉的天色,心里琢磨着,倒也好,如此一来,她也能早日得了自由,于是便领着段长亭去了。

段均亭闲着也是闲着,也就跟着一块儿去了,待到那小旧屋时,三个跟来的人里,两个人心肝抖了抖,殿下啊,您辛苦了,竟住在这样破旧的屋舍里,独段长亭这浪荡子搞不清状况,他倒是喜欢那亭外的一片菜地,瞧着新鲜,就跟没见过似的,硬拉了苏凤锦问长问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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