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死去元知万事空,又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来思考那些孤独呢。
战青城拔了些小青菜,拍了拍身上的泥:“这旧屋太过破烂,便是不烧,待劲风多吹一吹,暴雨多下一下也是要塌了的,不妨先动手一把火烧了修新的。”

苏凤锦瞪着这所谓的新房子,有些傻眼:“你确定这是新修的?瞧着同旧的也没什么区别。”

战青城去小塘里头捞了一条鱼,将那鱼往石头垒的墙上一磕那鱼便晕了过去:“我是个念旧的人。”

苏凤锦原以为她做菜不错了,没曾想战青城的厨艺比她更好,也难怪隔壁的柳客舍竟因着那几顿饭便将自个儿卖给了战青城。

战青城拎着个围裙过来递给苏凤锦:“给我系上。你瞧你瘦的,多补一补。”

苏凤锦垂眸,默默替他系围裙,这围裙原是照着苏凤锦的尺寸做的,战青城身形高大,穿着甚是勉强,苏凤锦也不管他这些,只由着他去。

战青城的速度很快,苏凤锦蹲在灶边生火,也不问他先前的伤,只这般呆坐着,喃喃道:“春闱已经过去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战青城利落的切了菜,笑道:“开酒馆,养锦儿。”

苏凤锦心头微酸:“我同你讲正事,你莫糊弄我,如今春闱,宋状元又中了状元,顾秦淮是榜眼,柳客舍竟成了探花郎,如今不想上朝,正躲在赵府呢……”苏凤锦的声音忽的便小了下去,她想起了朝堂之上魏兰馨的孩子,那个小小的巴掌大的男孩儿。

战青城往锅里下了油,油在钻里头滋滋作响:“嗯?怎么不说了?”

苏凤锦拿着跟柴火戳小灶,心里一片忧郁:“我……兰馨的孩子……那时候乱得很,我……”

战青城下了青菜,青菜在油锅里头刺啦一声,淡淡的香味儿和着蒜一并飘了出来,苏凤锦见他不说话,心里头越发慌乱,双目微红,嗓音暗哑:“那是个男孩儿,才那么一点点大,她同你一块儿在张府养身子,我想她大约也不想瞧见我……”

战青城不想提及魏兰馨,于是便转了话题:“你大哥之事可有眉目。”

苏凤锦抬头瞧着他,狐疑道:“他们找过你?”

战青城点了点头:“原是指着我昔日在朝中的几个好友帮帮忙,怎么?你不求我?”

苏凤锦沉声道:“我大哥天性纯良,原不是这么个性子,如今一入朝堂便生生转了样儿,我虽有心,可他犯下的却是大事,若是要查,便要将幕后的那个黑手挖出来,否则,便是再求人,也是无用。”

战青城轻笑:“我的锦儿什么时候这般聪慧了,当真有治世之才。”

苏凤锦垂眸,瞧着灶里头生得明暖的火把,阳光散散懒懒的打窗户外头投进来,斑驳的落在屋子里头,炊烟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小旧屋,那六只鸡如今已经长得很大了,在院子里头悠闲的晒着太阳散着步,狼狗打着哈欠,在阳光下扒着,半眯着眼,这样的时光仿佛一瞬间便暂停了似的,格外的安静。

战青城炒了四个菜一个汤,苏凤锦坐在亭子里捧着碗莫名的怀念。

战青城给她乘了一碗鱼汤,又夹了发些菜:“我不常住在这儿,所以没什么菜,下次咱们回来了,我再去买些菜回来。”

苏凤锦心里暗自想着,竟还有下一次么?

“对不起,兰馨的孩子……”

战青城往她碗里头夹了几筷子菜,笑盈盈道:“提她做什么?吃饭,吃完了我送你过去。”

苏凤锦诧异的瞧着战青城。

战青城不耐烦道:“赶紧吃,若是晚些我后悔了,你也别想走了,不过就是一双眼睛,迟早我们会还给他,你爱照顾他就照顾他,不过我送你的袖箭你要记得戴着,八发箭,要防身想来也够了。”

苏凤锦低头扒饭,战青城给她夹什么她便吃什么,一顿饭下来夕阳便已经铺满了长安城大大小小各个巷弄。

苏凤锦搁了碗要收,战青城淡道:“天色不早了,我且先送你过去,近来长安城乱得很,你一个人不安全。”

有了战青城这么一个大块头跟着,走到哪儿都不必担心安全这个问题。

苏凤锦搁了碗,战青城回屋取了个东西出来,拉着苏观锦的手,磕的一声便将那细小的袖箭扣在了她的手腕上,袖箭里头裹着一兔皮,好看又不硌手,衬得苏凤锦的手臂莹白如玉,战青城吧唧,又在她手上亲了一记,郑重提醒她:“除了我,谁也不能碰你,若是那小白脸找你做什么,你吩咐了挽珠她们去做就是了,便是欠他的,咱也要理直气壮,终有一日咱们都会还给他。”

苏凤锦只觉被他亲过的地方发着烫,转身欲出门,战青城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独属于战青城的气息在她鼻尖萦绕着,莫名的安心。

“下次抱你也不知要过多久。”

苏凤锦在他怀里小小挣扎:“你松开。”

“你忍忍吧。”战青城忽的捧着她的脸低头亲了下去。

思念在每一个日夜,每一个时辰,每一刻生根发芽,最后生长成了一片草原,草原里头种着满满当当的一个红豆南国,人的相思一旦得又缓解,便很容易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战青城好一会儿才松开她,笑盈盈的凝着苏凤锦眼神朦胧的模样,嗓音低哑:“锦儿,咱们来日方长,这帐以后再记上。”

他与苏凤锦十指紧扣出了小旧屋,沿着那铺满夕阳的小巷弄走,小巷弄的两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在将春末的季节里生得越发葱郁好看,绿泱泱的一片铺满了整条小道,苏凤锦跟在他身后,瞧着那双十指紧扣的手,心里头升腾起一抹微霞 ,她原是有私心的,私主的想着,再多走两步就好,走了两步再多走一步就好了,她所求的,原也就只有这么多罢了。

可人的贪念是没有尽头的,直到苏凤锦回了赵府,她还在发呆,挽珠打长廊的另一头奔过来,朝苏凤锦急道:“小姐,小姐,那姑娘,那姑娘又是上吊又是投井又是撞柱子的,奴婢快拦不住了,你快去瞧瞧吧。”

苏凤锦心头一跳,猛的朝主院奔去,那姑娘已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洗了一番,这面容远远的瞧着,在灯盏下格外的清丽,也难怪苏明央会将人绑回去……这生得活脱脱便是一个豆腐西施的模样!

柳客舍正盘着腿坐在软塌上磕瓜子,一面磕,一面同春芽聊天,偶尔朝那院了里瞄上两眼。

芳姨锤着肩膀,哭丧着一张脸:“姑娘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我也老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啊。”

柳客舍还在那儿落井下石:“你赶紧跳啊,别耽搁时间了,我若是你,被那些人那般羞辱,说不定早就死了,啧,只是可惜了你腹中那两月余的孩子了,你那般折腾他都没死成,如今陪着你一块儿死了,倒真真是个可怜见儿的。”

苏凤锦猛的望向那姑娘,几步奔了过去,将她拉着,好言相劝:“你千万别想不开啊,这往日的日子可还长着呢。你若是死了,岂不是要教那些欺负你的人都痛快了。”

她见苏凤锦来了,哭得越发厉害:“我被那畜生毁了,我这一生都被他毁了,我恨不能亲手杀了他亲手将他碎尸万段!!我便是做了鬼,也必要缠着他,让他不得好死。”

柳客舍磕着瓜子,一派悠闲的朝春芽道:“啧,这女人家家的,可真能闹腾,我这半大包的瓜子都快磕完了,怎的还不死?”

春芽吐了瓜子,弹了弹裙子上头的壳,悠闲道:“谁知道,那人可是小姐的大哥,啧,这关系可就热闹了。”

这春芽不愧是毒舌之流,同这同一个世界的柳客舍凑在了一块儿,句句话戳人心窝窝。

苏凤锦好言好劝的将这姑娘给带回了好了屋子里,那姑娘坐在椅子上蜷缩着,手里捧着一盏香,目光灰白空寂:“我什么也没有了,连我未婚夫家,娘亲他们都不要我了,我报官了,却被打了出来,我一个女人又能如何?如今这样的世道,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况且这腹中还有一个孽种。”

柳客舍笑嘻嘻道:“你若是不解气啊,不妨好好活着,将这孩子生下来,天天吊着打,也算是解了你心头之气不是。到底你打的是那人的孩子。”

春芽翘着腿,磕着瓜子,幽幽道:“我若是你,我便嫁给他,花他的银子,住他的府坻,他若是敢娶小妾,我便将那小妾给睡了,教那小妾爱上我,让那府坻里头的日子见天的鸡飞狗跳,让他这一辈子都不痛快,这仇才算是报了。你瞧瞧你,除了寻死觅活的,你还能干嘛?干那孩子什么事儿,左不过是从那苏明央那玩意儿里头出来的,到底还是长在你的肚子里,是你十月怀胎要生的……”

挽珠听着这叨叨的一串话,懵了半响:“呃……这……这话糙理不糙啊,原也是这么个道理不是,你如今才十七,还年轻着呢,日后几十年要过,总不能白来一趟不是,你瞧我家小姐,被这长安城的人欺成这样,不也活得好好的,这话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听不听进去却全在你,这是我家小姐先前同我说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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