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锦一走,录海便道:“她这性子瞧着,倒也不像小殿下那般有大智慧。今上会不会是认错了,她这容貌同长相,与那位也是极不像似的,再者说……”
皇帝扫了他一眼:“你这是质疑朕的伏令司?”

录海忙道:“伏令司的消息历来是最精准的,奴才只是觉得奇怪,当年小殿下的尸首分明已经确认,如今那位苏氏虽也生得耐看,可同当年的小殿下相较,却也是差了好几个档次,怎的今上……”

“录海,你原也是这宫中的老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须朕来告你?”

录海吓得一哆嗦跪了地:“老奴不敢。”

皇帝叹了叹气,转身拔了机关,打暗阁子里头掏出个画像,那画像同苏凤锦有几分相像,可细说起来,同那位已经投了江的卿如玉,其实更像。

他凝着那画像的眼神过于专注,专注得令录海不禁想起了一些曾经年少时听闻望见的往事来。

苏凤锦那孩子,如今越发难以定论了。

苏凤锦打那乾清宫里头出来,迎面撞上了忆秋,忆秋正搀扶着瘦得厉害的七弟妹七皇子妃游园,见了苏凤锦,笑得牵强:“苏姐姐,你怎的在这儿?我还当你去御花园里头透气儿了呢。”

叶知秋还是红袖坊里头的雨烟时曾听人提起过苏凤锦,众人只道是战青城待她好得掏心掏肺的,如今也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功夫,她也从战青城的身旁流落到了赵阮诚那儿去了。

苏凤锦瞧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竟有些羡慕,同她这一辈大婚的,傅文樱有孩子了,魏兰馨有孩子了,如今初大婚不久的七弟妹七皇子妃也有了孩子,连着那肖富贵的孩子也两三岁了,独独她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问大夫,大夫却也只道是无甚干系,只细细想来,又难免让人觉得心头发堵。

“草民见过七弟妹七皇子妃。”

叶知秋含蓄一笑,嗓音暖如清风拂面,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淡淡的轻愁:“不必多礼,我常听忆秋提及你,如今一见,倒真是个水灵灵的标致人儿。”

这话原是夸她的,只是从这国色天香的叶知秋嘴里说出标志人儿这几个字,总觉有些牵强。

二皇子打远处过来,见了叶知秋,眸色微暗:“七弟妹,可巧。”

七皇子妃面色微僵,捏着帕子朝二皇子福了福身:“见过二皇子。”

“听闻你已有了身孕,不必这般多礼,七弟妹这是几个月了?”

七皇子妃紧了紧帕子,温声道:“三个月了。”

苏凤锦瞧着这神么微有些怪异的二人心下狐疑,同忆秋面面相觑,忆秋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许是叔嫂之间的尴尬呢。

忆秋扯了扯苏凤锦,笑盈盈道:“二皇子来真是太好了,方才我瞧着状元爷又贪杯了,得去瞧瞧他呢,那赵大人眼睛也不好使,咱们就先去了,还请二皇子代为照看一下皇子妃。”

二皇子面目温和,微微颌首:“无妨,这御花园里头处处是人,本殿下可不敢对七弟妹如何,你们且去就是。”

苏凤锦被忆秋拽着走了。

这围着的人也被散去了不少,两人挥退了跟着的人,悄寻了个寂静的地儿。

叶知秋一头扑进了二皇子的怀里,语带哭腔:“殿下,你明知这孩子……”

二殿下将她拂开,冷声道:“雨烟,你莫不是忘记了你那夜在我的茶里下了些什么!”

雨烟泪雨婆娑:“殿下,雨烟不想当丞相府大小姐,不想做皇子妃,雨烟只想当殿下一人的雨烟。”

顾景华扣着她的手臂,嗓音压抑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

顾景华松了手,靠着冰冷的墙面,温热的阳光打竹叶间渗下来,印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阴郁:“雨烟,孩子还会有的,但是这一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殿下,你想想法子吧,我原是头一次当娘亲,这是咱们的孩子啊,他还这样小……”雨烟抱着肚子,那艳丽可人的面容尽是些梨花带雨,教人瞧着好不伤心。

顾景华叹了叹气,伸了手拔了拔她的发,温声道:“我答应你,事成之后便会娶你,雨烟,如今是最要紧的一段时日,你要乖些。”

“可孩子……”雨烟轻抚肚子,面容憔悴。

“雨烟,你是要毁了我吗?”顾景华恨铁不成钢。

雨烟摇了摇头,哽咽着压低了嗓音:“殿下,我只是舍不得这个孩子……”

“若非当初你在我茶中下药,这孩子怎会有,雨烟,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既要贪欢,就要代价。”他推开凑过来的雨烟。对于二皇子而言,他对这个女人原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之所以同她有关系,那是因为她有用处,所以那么些年也不曾碰过,不曾想在她大婚前夜竟闹出那般不堪的事来。

“那雨烟宁可选择贪欢,也不愿在那七皇子府里头……”

顾景华捂着她的嘴,杀气凌人:“如今皇宫重地处处眼线,你想害死我吗!”

雨烟梨花带雨媚眼如丝,勾着他的手,笑意妩媚:“殿下怕什么?殿下私底下的那些事儿可不少,殿下自个儿也说了,有因有果,既有因,他日也必有果……”

“你虽在红袖坊里头呆了些时日,却不知何时学得这些狐媚子手段!”他将人扯开,凝着她满眼厌恶。

雨烟轻笑理了理衣袍:“听闻,你同府中正妻真真是伉俪情深,若是哪日得空了,我也去好生瞧瞧才好。”

顾景华叹了叹气,温声道:“我原是最不受宠的一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雨烟,你要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既应承你的,便不会失信,此乃君子之道。”

雨烟忽的扯了他怀里的那个香囊:“这个绣的可不如我那个好看。”

顾景华理了理她的衣袍,轻声道:“雨烟,再苦你一些时日,待大事成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应你,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明日晚上,我在老地方等你。”

雨烟忽的由阴转晴,扑进顾景华的怀里,面上绽出小女人一般的幸福:“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不要我的,殿下……”

“你且先回殿去吧,我转一转再去。”

“你可带了你家正妃过来?”雨烟抬头瞧他。

“哼,她不过一个无知妇人,琼林宴带她作甚。”他原是想着,雨烟既是在场,自家妻便不必来了,免得不痛快。这般一想,那二人在他心里头的地位便当即分明起来,而这雨烟,却是不知的,正喜滋滋的想着明儿夜里的小聚。

二人打御花园里头一前一后回了大殿。

苏凤锦瞧扫了眼二人,却发现那七皇子妃竟悄拉着二皇子的衣袖子,因着衣摆宽大,众人的视线又在今上驾到这四个字上,所以不曾瞧见。

忆秋低声道:“那原是皇家的事儿,你装作不知道就好。”

苏凤锦微点了点头,坐在赵阮诚的身旁替他斟了酒,犹豫着低声道:“若……若是今上下了什么旨意,你不必当真。”

赵阮诚的面上蒙着白纱,对面宋仁义笑盈盈的走了过来,笑得风流倜傥,那天然的一段风情悉堆眉梢,端得多情似水,加之这位宋状元出手大方又颇具才华,再加上他虽多情,却又不滥情,一时引得长安城里头的姑娘妇人们私底下爱他爱的要死要活的。

“呦,这不是战夫人么?今上当年赐婚的时候可巧还是我去宣的旨意呢,当年你大婚的时候我正在红袖坊里头,抽不出空来,今儿特奉上一份薄礼,也算是将战兄嫁出去的嫁妆了,你可要好生待战兄才是。”宋仁义玩味的凝着苏凤锦,战青城同赵阮诚的仇,这朝堂上就没有不知道的,只是这个中对错,却也早已经分辨不出来了,都乱作了一锅粥,早分不出来哪些是水哪些是米了。

苏凤锦原是要拒绝的,却见忆秋抱了彼岸花来,白色的彼岸花在暖风中微微摇曳,摇曳出一缕淡淡的情谊来。

苏凤锦忽的想起战青城是宋仁义送去张府的,此番高中状元,也怕是为着战青城罢。

这次的榜眼是顾秦淮,与苏凤锦也算是有几面之缘,不过这柳客舍,却让苏凤锦着实惊呀了。

柳客舍捏着折扇,同这宋仁义站在一处,颇有几分一丘之貉之像,同样的风流倜傥,骚气外露,只不过一个是多情,一个却是专情,一个生得儒雅多情,一个生得雌雄难辨。

“这话说得不错。”

顾秦淮笑盈盈的瞧着宋仁义:“宋状元倒是好义气,真真是应了这仁义二字。”

忆秋喃喃道:“都过了三年多了才想过一个大婚贺礼,这借口寻得真真是俗!”

站在龙倚旁的录海有些傻眼,这宋仁义是怎么个意思,莫不是早知道今上要将苏凤锦再指给赵阮诚,故而插了这么一脚,可如今若是录海再念那旨意,可就显得师出无名了,平添些许尴尬之意。

苏凤锦捧着那茶,朝宋仁义福了福身:“多谢宋大人。”

宋仁义笑盈盈的招了招手,手里头的酒微晃了些出来:“客气客气了,这花瞧着,瞧着好看,同你这常年着素衣的也搭得很,原是,原是我家忆秋说要赠你,你若是要谢,不妨去谢忆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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