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薇背对着他,哭花了一张脸,嗓音却还清澈又娇傲:“是啊,我当初真真是瞎了眼了,竟相信你这个浪荡子会待我一心一意,旁人要娶三妻四妾,那是旁人的事,不过,如今你既想娶,娶就是了同我有何干系,哦对了,我将来娶个三夫四侍的,也同你没有关系了。”
李均之身旁的小妾扯了扯他的衣袍,娇声道:“大人,原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莽撞了,你莫同姐姐如此说话,姐姐原就是这么个性子,你越是要强,她便也越强。”

陆雨薇真真是觉得厌恶至极:“呵,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唤我姐姐?”

“陆雨薇!你跟了我这么些年,竟连说话也不会了么?湘儿性子柔弱……”李均之怕湘儿再被陆雨薇打,微微的挡着。

陆雨薇猛的转身,凝着李均之,泪流满面:“湘儿,呵,好一个湘儿,李均之,你若再敢同我说话,我就打死她,再打死你,让你们两做一对鬼鸳鸯!”

李均之瞧了眼床上缩作一团的娇弱人儿,再看了看那霸气冲天的陆雨薇:“你若有她半分温柔,我便也知足了,可是你瞧瞧你这样子,成天除了打打杀杀你还会什么,这些年我挨了你多少打,如今你却还要来指责我的不是!”

“打你便打你了,你能耐我何,啧,不过当年追我的那些美男可个个都比我厉害,且不说我当武林盟主那会儿多少手下,光是爱慕本姑娘的,便十个手指都数不全,你以为你在床上很厉害么?同他们比起来,你原也不过如此。啧,这些年没怀上你的孩子,可真真是件幸运事。”她转身,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雪夜里。

李均之气得将屋子里头的东西砸了个遍:“混帐!混帐!我竟娶了这么个凶悍的婆娘回来!”

那床上的小妾穿了衣起身,打背后抱着李均之,娇声道:“大人,湘儿害怕,若是她再见了湘儿,又打湘儿怎么办?”

李均之转身搂着小妾,叹了叹气:“她便是有你一分柔弱,我也知足了。”‘

“那,妾身重要些,还是姐姐重要些?”湘儿是个生得娇弱的,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那细胳膊软腿,加之生得妩媚多情,极招李均之这种长期被强悍夫人压一头的大男子主义汉子的喜欢!

“如今自是你重要些,若论起娇弱来,她哪里及得上你万分之一。”李均之轻点小妾的鼻子,心里一片惆怅。

去而复返的陆雨薇气得咬牙切齿,好啊,好!那我便放把火,烧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陆雨薇跑到后院的主屋,扔了个火折子在床上,转身便走了。

她知道苏凤锦在牢里,原是想找李均之帮帮忙的,可是如今看来,李均之是指望不上了。

陆雨薇提了一壶酒,大摇大摆的进了牢里,这衙门里头的牢里衙役多懒散,这会儿天色将明未明的,人都已经昏昏欲睡了,苏凤锦还在同那姑娘低声细语,忽的见一道身影窜了出来,苏凤锦吓了一跳。

陆雨薇扯了根软簪子,三两下将那锁给弄开了,一把将苏凤锦拉了起来,抱着她便开始哭。

苏凤换傻眼了:“雨薇,这……这里是牢房。”

“我……我这不是太想你了,来陪你坐牢来了吗。”陆雨薇倒也没哭出声来,只是眼泪默默的一把一把的往下掉。

苏凤锦知道肩膀处湿了一大片,又不知是因着什么事:“你快出去,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

“怕什么,大不了,大不了我打出这破牢房,就门口那几个看守的,我才……才不放在眼里。”陆雨薇吸了吸鼻子,放开了苏凤锦。

苏凤锦递了帕子给她,温声道:“你一个妇人,怎的也不带块帕子。”

“那东西太麻烦了,再说,以前李均之也有……”她忽的断了话,默默的拉着苏凤锦往外走。

苏凤锦顿了脚步:“雨薇,我不能出去。”

“为什么?挽珠知道你入狱的时候她都急疯了,硬闯进七皇子府里头去寻忆秋来救你,若不是七皇子半道被今上招了回去,想来也是会来的。”陆雨薇的武功,要从这牢里头带个人出去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我本是自卫杀人,若是走了,就更说不清楚了,我名声本已经很糟糕了,我不想让它变得更糟糕。”糟糕的事多了,便是哪一日突然来了一桩好事,想来苏凤锦也不会去轻易相信了的。更何况,她的日子原本就这么糟糕,如今不过是更糟糕一些,又能糟糕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你是不是傻了?那徐晋可不是一个好官,江湖里头多少人嚷嚷着要他的狗命,若不是他身旁有个厉害的师爷,早死八百回了,你听我一言,赶紧跟我走,我带你离开长安,这男人都没一个好的,那战青城若是死了,你舍不得,我就去差人将他的尸体偷出来,你对着瞧多久都成。”

她原以为自己 就够 傻的了,竟因为李均之那个人放弃自己大好的武林盟主之位,可是如今才发现,苏凤锦比她还要傻!

“他是将军,会没事的。”苏凤锦走回了牢里,伸手关门,陆雨薇按着那门柱,气得很。

“你真是傻透了,皇帝要杀他,那是因为他私自屯兵意图谋反,将你扯进去不过是再找个罪证凑齐三个罢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凤锦,不要傻了,不过是杀了个人罢了,本姑娘当初打擂的时候一脚死三个也没人敢说什么。”陆雨薇在江湖里简直就是个传奇。

十三岁扛了把剑走江湖,所过之处无人敢惹,后来打擂选武林盟主,她便上去凑热闹了,结果发现这些人竟全都不是她的对的手。

那时候的她性子单纯啊,学的武功又毫无杂质,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武林盟主,过上了走哪儿都能有地方吃饭的日子,逍遥了小半年,遇见了李均之,栽倒在李均之这浪荡公子的怀里,一晃便是二十岁了,如今的她再不是当年那个扛着剑在江湖上挨家挨户蹭吃蹭喝的小盟主了,她已经成了一个风华多情以霸气豪爽的好姑娘,而李均之,却也终于瞎了眼,看上了个丑兮兮软得跟泥似的花阁小伎。

见苏凤锦不说话了,陆雨薇只得开了门,来到苏凤锦身旁坐下,哼哼道:“算了,我陪着你坐牢得了。”

苏凤锦扫了眼外头,外头的天还是阴沉沉的,在这牢里头手脚都冷得厉害:“回云绣坊去,这儿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那云绣坊里头你不在,也总觉没什么意思。”她伸了个懒腰,扫了眼缩在角落里头的几个女人,抱着手臂懒散道:“我睡一会儿。”

苏凤锦扯了扯她衣袍 ,低声道:“这儿真不是什么好去处,你看连火都没有,你还是快些回去,莫伤风了,我这儿原也不是我的错,不打紧的,你若是得空,去帮我瞧瞧战府的动静,他到底是征战多年的将军,想来今上也不会那般无情才是。”

苏凤锦是见过那皇帝的,印象里那是一个很好的人,气度温和得很,是个极慈祥的人。

“他不是休了你,你怎的还挂念着他。”陆雨薇透过蒙眬的光凝着苏凤锦,苏凤锦的神色格外的安静,一头墨发垂在身后,乖顺得很,她就好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似的,干净,宁静,且温和,她虽无倾城惊艳之容貌,与她同居一处却让人格外舒心。

“我……我只是不想战府有事。”苏凤锦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陆雨薇听的。

陆雨薇靠着柱子,扯了根稻草叼着,闭了眼,不再说话。

卯时刚刚过去,那衙役便来将苏凤锦接去了大堂,苏凤锦意外的瞧见了兰馨,一时有些懵:“兰馨?你没事了?那战府……”

兰馨理了理衣袍,淡道:“我已经不是战府的人了,此番听闻你杀了人,所又过来瞧瞧。”

苏凤锦亮起的神色以暗了下去:“原是这样,多谢你来看我。”

“呵,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徐大人,开始吧。”今日兰馨着了件宝蓝色的袄子,那袄子上头的白毛衬得她越发白皙,那缠枝的海棠花绣件显得越发气质,她手里头抱了个汤婆子,在徐晋恭敬的神态下坐了。

那位大人砰的一声拍了惊堂木:“苏氏,这杀人之罪你可认。”

苏凤锦跪在堂下,沉声道:“人是我杀的,我认!”

“你杀人证气确在,竟敢不认……”徐晋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说什么?”

苏凤锦端正跪于大殿之上,沉声道:“回大人,我认罪,那人确实是我杀的。”

这……这怎么完全不按着套路来了?

徐晋一时有些懵,下意识望向兰馨,却听得兰馨道:“苏氏向来是个心善之人,想来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说不定,徐大人还是好生查一查的好。”

因着兰馨的父亲是当真兵部尚书,官阶极高,又曾说要替徐晋在魏大人面前美言,所以自是不敢得罪魏兰馨的。

“大胆苏氏,竟敢如此蒙骗本官,给本官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徐晋一拍桌子,扯了那令牌便要往下砸。

兰馨轻咳了两声:“苏氏身子向来柔弱,若是将她打出个好歹来,我可拿你是问。”这明着是在帮苏凤锦,可是暗着,以扫了眼苏凤锦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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