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玉如意便看见多逻斯被一群人围在当间,左边是慈眉善目的褚老爷,右边是一脸巴结的二哥褚至义。
玉如意自从到褚家来,一直没见过褚至义的笑脸,今天竟然还是第一次见到,却觉得很是不适应。那褚至义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啊,简直跟脸上开了菊花似的。

多逻斯正被两人缠着聊天聊得很不耐烦,眼角瞟到一抹清爽的天蓝色裙裾,心里便好似三伏天吃了西瓜一般,愉悦的抬起头来,“玉如……”话还没出口,便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然闭嘴,轻轻咳嗽一声,这才乐呵呵的喊起:“义姐”。

多逻斯这声义姐,喊得极为爽快极为开心,让人觉得他很是喜欢这个义姐似的。

其实,玉如意是知道的,这厮是因为听了桃园三结义的故事,觉得结义是件非常光荣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高兴的。

当然,玉如意不会去戳穿他,她巴不得这样呢!于是,她便笑盈盈的走上前去,“义弟,怎么来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随后瞟了一眼旁边的褚至义,无声的哼了一下。

一旁的褚至义还没来得及收回笑容,便对上玉如意这轻蔑的表情,心中很是郁闷,又见一向骄傲无礼的多逻斯竟然对一个小丫头如此恭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脸便黑了。

“见过褚伯伯。”玉如意朝褚老爷行了个万福,虽然她已经与褚至情定了文书,可毕竟还是个没过门的,先喊伯伯也是应该。

“好好好,快起来吧。”褚汶摸着胡子笑呵呵的,很是慈爱。

“见过褚二哥。”玉如意又朝褚至义福了福身子。

“嗯。”褚至义只是随便点了点头,脸上不悦之情很明显。

多逻斯早就厌烦了这些个繁琐的俗套了。忙不迭的朝玉如意道:“义姐,我前些日子去了趟长安,按你之前说的一些法子收了点东西来,你帮我看看?”

“好。”玉如意点点头,“东西在哪里?”

多逻斯一招手,旁边那个壮壮的护卫便提出来一个大木箱子,长有三尺余,宽不足两尺。

看样子里面的东西很多啊……玉如意汗了下,随后看了看外面的天,此时天色正好。又是初夏,在这屋子里闷得慌。想起来,那日斗宝会时的湖心亭是个好去处。那天她一心放在宝物上,可没好好享受呢。

于是,玉如意笑道:“这屋里光线暗,不如到外面找个地方看看?”说罢,她便朝褚汶行礼道:“褚伯伯。如意想借湖心亭一用,可否?”

褚汶自然不会不答应的,当即便乐呵呵的颔首道:“玉丫头想用便用,这褚府里,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一听这话,褚至义愣住了。当即,脸色由黑转绿了。父亲竟然是在给这丫头许身份?!当初他娶尤氏回来后,尤氏足足用了三个月时间才得到了可以任意出入褚府的权利。而这个玉如意。还没有进门呢,便给她个主人家的资格!父亲向来是不喜褚至情的,却为何对这个丫头如此上心?

玉如意得了许可,自然不愿意再对着褚至义那张绿脸,当即便美滋滋的得意洋洋的领着多逻斯出去了。临走时候还回头给褚至忠甩了个很欠揍的笑脸。

看到玉如意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褚至义恨得直磨牙。当即便朝褚老爷抱怨起来:“这个玉如意,不过是走街串巷鉴宝掌眼的商妇,父亲为何对她如此看中?”

褚老爷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当年玉珍廷的本事你是没见到过,别说玉石了,便是顽石到他手里,他也能断出来下面是不是有玉!这个玉如意若有玉珍廷的十分之一的本事,也足够让我们褚家富可敌国了!”

“那玉珍廷有这般本事,怎不见他有多富裕?”褚至义不屑道。

“玉珍廷行事低调,为人谨慎,又不像我们家一样有所仰仗,自然不敢露富了!”褚老爷说完白了他一眼道:“若不是你奶奶,你以为我们家能成为这洛阳首富么?若没有仰仗,再富裕的人家,也是个被抄家没收的命啊。”

“那玉丫头,虽然现在看不出来有多少本事,可也确定了是个有本事的。”褚老爷说到这里,默了默,道:“你大哥那娘子苏氏,性子软弱,身子也不好,不是个当家的料。现在这个家让个你娘一个妾室当着,已是不像话了,我看这个玉如意倒是个泼辣能干的,若有她帮忙掌着这个内宅,你在宦场上,也能省一些心来。再说了,家业必须要有人打理,至情娶了她后,若能收了心好好帮帮家业,你那上下打点的钱,也就有出处。”

褚至义听到这话,顿时心寒起来,娘亲跟着打理褚家这么多年,在父亲心中,也始终是个妾室。褚至情倒是嫡子,看父亲这意思,等玉如意过了门,怕不是要让她来当这个家了!心中更是将玉如意咒了千百遍。

说完这话,褚老爷站起身子来,“不管你为何见那玉如意不顺眼,但爹只想告诉你一句,这玉如意能嫁到褚家来,远比那玉吉祥有利得多!还有那些个什么走街串巷之类的话,你说出来,丢的可是我们褚家的脸面!你还是将你那份不悦收起来吧!”

最后这句话,褚老爷说得很重,俨然是在教训了。

褚至义当即便低下头,诺诺道:“是,父亲教训得是,至忠知道了。”

褚老爷见他服软了,这才点点头走了出去,却没看到褚至义眼底的那抹阴狠。

*****

微风习习,碧波荡漾,更有徐徐花香传来,端的是景色宜人。

玉如意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扫了眼桌上堆起来的盒子,随后拿起其中一个盒子,打开后,仔细端详起来,片刻后问道:“这是个春秋砚台?”

“嗯嗯!”多逻斯兴趣盎然的坐在玉如意旁边,说道:“这是在一家字画店买到的,据说是战国的易砚!”

玉如意微微一笑,却没接他的话,只是伸手慢慢摩挲着手中的砚台,缓缓说道:“砚体光滑如同肌肤,细细抚摸侧面又很锋利,放置鼻间嗅闻,隐约还残留一股墨香,所采用的石料很是坚润,且毫不拒墨。”

多逻斯越听越高兴,眉宇间已经满是笑意了。

“只是,这砚台不是易砚,应是端砚。端砚始于我朝初年,兴盛不过近十年,故而……”

“这……”多逻斯的笑容猛然凝住,“这,是端砚?!”

“嗯。”玉如意笃定的点点头。

“我,我又打眼了!”多逻斯看似有些愤然。

玉如意急忙安慰道:“虽然是新物,但幸在做工精致,雕工上乘,也是难得之物。”

听到玉如意这么一说,多逻斯好像安慰了几分,但仍有些不甘心的问道:“这个,价值多少?”

玉如意沉默了一下,说道:“二十两纹银。”

“二十两?!”多逻斯有些沮丧的说道:“我入手的时候可是花了三十多两呢……”随即又好像开心了一般,说道:“不过,也算亏得不多,还好还好。”

玉如意眼角抽了抽,心中暗自腹诽:幸亏是个端砚,若是别的东西冒充的,只怕最多值个七八两银子了。这家伙,连端砚易砚都分不清楚,还来“涉水”,不栽跟斗才怪。

多逻斯有些不甘心的又拿起一个瓷盘递过去,玉如意接过来一看,终于有些释怀了,看来这个药公子也不是一点都不懂嘛,于是夸赞道:“公子能淘来这个瓷盘,也是一等一的好眼力了,虽然外面的一层土浆都还未打理,但细细一看,便可判断这是西晋的物件。此物盘底有四只鼎足,胎体厚重,内呈花青色,外层泛黄。四周刻龙首和虎头,想必当初也是西晋王公贵族们专用的器皿,放在当时就已经很有价值。若是现在卖的话,能值百两。”

“百两……”多逻斯愣住了,犹豫了半天,终究忍不住问道:“我以为这个是商周的东西,花了三百两银子……”

玉如意听言,手一抖,差点没拿住这瓷盘。三百两银子,买了这个东西?!这多逻斯还真不是一般的败家!问题是,商周的瓷器有这么好的釉色吗?那时候的瓷器一般是用草木灰和瓷石配合而成的高温釉,经过高温烧制后,胎釉结合在一起,使器物具备了基本的瓷器条件。但当时制作工艺水平低下,胎中还是有一定量的铁成分,在略低的温度中烧结,颜色较深,透光性较差。因工艺不稳定,铁含量和烧成气氛不能自如控制,釉色也不好掌握,所以不可能有西晋这种花青色。

看来这个多逻斯,哪里还是“涉水不深”,简直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旱鸭子”嘛!早知道有这样的极品在这里,自己将那半成品的青铜器抱几个过来,岂不是要大赚一笔了?!

多逻斯有些坐立不安的喃喃道:“真……真是让义姐见笑了。”

见到他这副有些委屈,有些像小孩子的模样,玉如意心头有些愤然有些鄙夷的心情竟然一扫而光,进而化作了满满的同情……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