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另一边呢。
朔王府门前的火光已经熄灭,月光下只剩一抹白影还站在此处。风吹起百里捻的轻纱,他注视着面前的朔王府,王府前还有一根没断裂的石柱,只是因为灼烧,石柱表面一片漆黑,白皙无暇的指尖碰到石柱,立刻沾染上了污渍。

百里捻抚摸着石柱,他的眸子轻轻垂下,身影格外单薄。

“王叔,这天下真有你说得这么好吗?为何非要把这天下给捻儿呢。”百里捻喃喃自语。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着空旷的地面,眼前仿佛浮现姜环的身影,他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而他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带着稚气。

画面中姜环握住男孩的手,一字一句道:“捻儿,你要记住,你才是大姜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是先王之子,是大姜正统,没有人会拿走属于你的天下。”

男孩有些茫然,他抬起头,还有些怯弱,“王叔,可是宫中母后她们都说,王叔……王叔会成为君王,朝前的百官想要王叔成为君王,那些来朝拜的诸侯王也这么说过。”

姜环捧起男孩的脸,“不,你是王兄的儿子,你才是大姜君王,而我是你的臣子。从今往后捻儿不必听他人胡言,听王叔的,知道了吗?”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可是王叔,我……我可以吗?”

姜环笑了,“当然可以,捻儿是王叔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也是先王最疼爱的王子,王叔相信,等到捻儿长大了,一定会成为天下人敬畏的君王,成为大姜国最为强大的君王。”

男孩也笑了,扑进姜环怀中,“我知道了王叔!”

……

画面又突然变换,画面中的姜环突然变得苍老了几分,而他面前的男孩也不再是小孩模样,反而长得和他一般高,眉间英气了不少,是个俊美少年。他头戴王冠,手里拿着奏章,却一眼也看不下去,很是头痛的模样,朝着姜环撒娇。

“王叔,这奏章捻儿实在看不下去,王叔给捻儿看吧。”

姜环恨铁不成钢,抬手就敲了他头一下,“王上,昨日的奏章都是臣给王上看的,王上亲政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连个奏章都要臣帮着看。”

少年托着腮,一脸委屈,“王叔,这奏章太麻烦了,念叨来念叨去,都是一个事儿,那些诸侯王天天吵着,不是争地方,就是哪个诸侯国又欺负了哪个小诸侯国,王叔你说,他们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为什么非要打来打去争地界呢?”

姜环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北晏南明西昭之流,仗着是地界大、兵马多,就存了些坏心思,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听话,恐怕是动了不臣之心,想要捻儿的天下呢。”

少年却没听出姜环的复杂心情,他耸耸肩,将那奏章扔到了姜环身上,调皮一笑。

“孤王不管,他们要是想要天下就来要好了,孤王还不想要呢,这天下有什么好的,君王又有什么好当的,捻儿还是更想和王叔去打猎,今儿王叔跟捻儿打猎吧,听说南明那边有一座望明山,那里风景极好,山上多得是野物,山顶还有一高塔呢,好像叫望明塔,王叔你就……”

“王上!”姜环十分不悦,“王上怎么能拿天下当玩笑呢!这天下谁都别想要,只能是王上一个人的!天下是姜氏的天下,是你姜捻的天下!”

天下是姜氏的天下,是你姜捻的天下!

这句话,王叔在王宫火海中,临死之前也说过。

……

百里捻抬起头,眼前的姜环和少年都已经消失,苍凉的朔王府前,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只不过是多年前的旧事一直萦绕在脑海。

“若是王叔为王,捻儿为臣,或许邺陵就不是这番景象。”百里捻喃喃道。

如今王叔已经过世八年,可百里捻却依旧不明白,他为何要将王位给自己。姜环曾说过,他会成为一位好君王,可是事实上呢?

百里捻垂下了眸子。

百里捻正陷入无尽地沉思,眸底更是万种情绪,可是突然之间,百里捻的眸子凌厉起来,他猛然抬起头,腰身往后一闪,一根银针在眼前飞过,银针在清凉的月光下反射出一丝寒光,打在了旁边的石柱上,百里捻转头看了一眼,露出狠厉的眼神。

要不是他躲得快,这根银针能穿破他的头颅,要了他的命。

再回头,百里捻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黑衣人,那人披着黑色斗篷,脸上带着一方面具,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感受到他的杀气。

“谁派你来的?“百里捻冰着一张脸。

黑衣人的声音很沙哑,“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会死在这里就行了。”

黑衣人毫不啰嗦,举起手中的长剑,就朝百里捻刺来,这人的武功极高,看凌厉的剑便能看出,他耍着软件,刺在了百里捻的腰间,可是他低估了百里捻,百里捻也迅速出招,更快的手打在了对方的手腕处,又灵活一个旋转,握紧了对方的手腕。

百里捻巧力一拽,将对方的长剑扯出一个角度,没能刺在他的身上,他另一只手又极快地出针,银针从百里捻手中滑出,直刺向黑衣人的眼睛,可是黑衣人也不是弱者,抬起剑身,挡住了银针。

“你会武功?”黑衣人有些惊讶。

“谁派你来的?”百里捻又重复一遍。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想杀你的人派我来的!”

说了相当于没说,百里捻眼睛微微眯起,他真的生气了,能知道他身在邺陵,并前来杀他的人,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而且在百里捻的把控之外,有这样的人存在,百里捻心都锋利了几分。

他猛然一伸手,手指间夹着几十根银针,这些银针都染过剧毒,只要蹭破一丁点儿皮肉,就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百里捻也有些小瞧了对方,黑衣人在确定百里捻身手不凡之后,一挥手,身后出现了一排黑衣人,都穿着黑斗篷带着面具。

百里捻抬起头,看来对方是下了血本,就为了让他死!

黑衣人:“全都上,一定要他死!”

十几个黑衣人一齐奔来,直冲着百里捻而去,寒剑在月光下闪光,百里捻手中的银针也在闪光,一群黑影围着一个白影,打斗起来。银针不住地在闪过,或被剑身挡回,或扎在了一个人身上,银针一碰到,那黑衣人的脸即刻变成泥灰色,血红的斑痕布满全身,七窍流血而亡。

几番缠斗下来,地上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可百里捻也被刺了一剑。

赛戬和莫湮赶过来之时,正好瞧见这一幕,百里捻被狠狠刺了一剑,刺在肩膀上,血染红了他缥缈的白纱衫。赛戬的眼睛都炸满了血丝。

“捻儿!”赛戬立刻拔剑飞奔而去,脸上眼中均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莫湮也拔出长剑,冷厉的眸子之中闪出无尽杀气,一跃往前便砍死一个黑衣人。

赛戬是草原之王,武功自然是极佳,莫湮的剑术更是无人能及,两人一起对付这些黑衣人,他们哪里是撑得住,若只挑一人,他们或许还能抗衡,若是两人一起,那可就只能落败被杀了。

领头的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会有如此,他看向杀得最为猛烈的赛戬,眉头一皱,“羌晥王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来这些人只想到了百里捻身边有一高手莫湮,却没能想到百里捻也会武功,更没想到赛戬也在邺陵。若是只有莫湮一人,或许真抵不过这么多的黑衣高手,可是三人联合,却根本不在话下。

“快撤!”黑衣人喊了一声。

百里捻捂住自己受伤的肩膀,抬眸看了那人一眼,“别让他跑了。”

话是对赛戬说的,他就在自己身旁,现在更是一把扶住了百里捻,“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

赛戬只顾着百里捻,他也想要杀了敢伤害捻儿的人,可是他的目光一落在百里捻肩头的血上,就无法移开。百里捻瞪了他一眼,知道这个呆子说不住,只能又把目光移向莫湮。

“莫湮,别让他跑了!”

莫湮握住剑,“是主上!”

莫湮飞身而去,只追着那黑衣人,黑衣人的轻功也很不错,没多久就消失在前面夜色中,莫湮的身影也追进黑夜里,朔王府门口,就只剩下赛戬和百里捻,以及一地的惨死尸体。

赛戬扶着百里捻,眼睛看向他肩头不住流血的伤口,掩饰不住的着急和慌张,他慌忙去捂住伤口止血,可是却弄疼百里捻,百里捻眉头一皱,赛戬立刻把手松开了。

声音带着颤抖,“我……我是不是添乱了,我……我手拙……”

百里捻抓住赛戬的手腕,反而劝着他,“你别着急,只是刺伤了肩膀,不会有性命之忧,你把我扶到台阶上坐下,再扯一块布给我止血用。”

“哦……好,”赛戬的手有些慌,不知道该怎么扶着百里捻,他咬了下牙,迫使自己镇定一些,躬身拦腰抱起百里捻,往王府门口的石头边走,把他放在石头上,又赶紧扯了一块布给百里捻,可能太过着急,他脸上不住地滴着汗珠。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正好有汗珠滴落在布上,他轻轻一笑,“我说了没事就必然没事,你不相信我吗?”

赛戬擦了一把汗水,“捻儿的话本王当然相信。可是……捻儿疼不疼?”

赛戬扶着百里捻,眼睛只看着白纱衫上的血红,就疼得要命,可是百里捻却像是一点儿事情也没有,他摇摇头,“不疼。”

说着,百里捻就解开了衣衫,将粘在血肉里的衫布撕掉,都带出了一丝血肉,百里捻却连眼睛都没眨,而旁边的赛戬疼得眼泪都要飚出来,环住百里捻,咬牙不说话。

百里捻看到有些发黑的伤口,却皱了一下眉头,剑上有毒。

赛戬见百里捻迟迟不动手,以为他是觉得疼,“捻儿疼吗?要不本王帮你吧,捻儿要是疼就闭上眼睛。”

“也好,那就王上帮我清理伤口吧,只是别用手动伤口。”百里捻抬起头,不动声色,仿佛并不存在有毒一事。

赛戬的眼和心全在伤口上,没注意到百里捻的神情,甚至也没看到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捻儿放心吧。”

扯了一块干净的布,拿布轻轻沾着伤口的血,拿水冲了又轻轻擦拭,赛戬这辈子的耐心与细心都用在了此处,仿佛百里捻是一只瓷瓶,轻轻一碰就会破掉。

而瓷瓶百里捻呢,他的眼神都在地上的尸体上,眼神深邃,会是谁前来邺陵刺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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