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终究是离开了羌晥。
没带多少精兵,仅是莫湮与侍卫卫禹,两人护送百里捻,百里捻本想只由莫湮跟随,赛戬不放心,派了卫禹一同前去。他亲自送百里捻出了苍玉山,分手之处,还是赛戬初次见百里捻,劫持他马车之地,没成想劫来的人,这下却要亲自送了出去。

“捻儿,本王等着你回来。”

赛戬骑着赤腾烈马,看着马车里,卷起车帘露出的那张脸,灼白的阳光之下,他的脸仿佛透明一般,只有眼角下那一抹月牙红,不得不说,世上有这样容颜的人太过罕见,一抬眸间,让人难以移动眼睛。

“日头大,王上回去吧,我会尽快归来。”

百里捻抬眸瞧着赛戬,马车缓缓往前移动,赛戬站在原地未曾离开,看着那人皱着的眉头,百里捻扬起唇角,给了他一个请放心的笑。

朱唇轻抿,巧笑嫣然。

纵是男子,也让人心神飘荡。

赛戬看着那张脸消失在窗帘白纱之内,马车也渐渐远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久久没离开。

马车里,百里捻神情并没有异样,也未曾再回头看一眼。

“莫湮,尽快赶往南明。”百里捻道。

莫湮回头看了车内一眼,“属下明白。”

马车朝着东南边奔驰而去,天空之上,太阳很大,阳光直射在马车之上,天气炎热,鲜少有遮挡的树木,只能风雨兼程,尽快奔赴南境。

一日一夜的马车,才进了南明的驿站,百里捻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炎热,车马劳顿,让他有些难以消受,刚进驿站,便险些倒在马车之下,莫湮与卫禹赶紧扶他进屋休息,不过倒是在驿站遇见了相熟之人。

西昭少主越洆此时也在驿站之中,正好瞧见憔悴疲顿的百里捻,他本想上前打声招呼,但瞧着百里捻这般模样,便等到他休憩之后,再去拜访。

已经戌时,百里捻歇息了一个钟头,醒来刚用过晚膳,越洆便敲响了他的门。

“可曾打扰到百里先生?”越洆入门,对百里捻拱手。

百里捻起身还礼,“刚才听下边的人说少主也在此处,本想登门拜访,何来打扰一说,少主请坐。”

越洆微微一笑,也没客气,坐在百里捻对面的凉席之上,抬眸瞧着百里捻,“今日下午时分,我正巧看见百里先生进了驿站,先生仿佛身体不适,现在可有好些?”

“无碍,多谢少主关忧。”

百里捻拎起茶壶,为越洆倒了一杯清茶,“少主在此处,可是前去南明朝贺南明王立嗣之喜?”

“莫非百里先生也是前去南明朝贺?”

越洆看着百里捻,倒是有两分惊讶,转念一想,轻笑了一声,“先生不会是以羌晥使臣的名义,前往南明吧?”

百里捻一脸坦然,“我为羌晥的卿士,羌晥王信任于我,此来南明,自然是为王上,向南明王朝贺立嗣之喜。”

越洆却笑得有几分戏谑,他摇摇头,“先生是聪颖之人,本王子实在不懂,先生为何为羌晥这般尽心尽力,你与羌晥也并无渊源吧?”

“谋臣愿得明主,而我一懒散之人,只愿得一栖息之处,羌晥王豪情万丈肝胆赤诚,也并不想要卷进这中原之争,我不过是想寻得一世外桃源而已。王上给予我一休憩之地,我自然也要为王上尽心尽力。”

百里捻缓慢道,神情淡然。

越洆皱了一下眉头,看着百里捻,这说法滴水不漏,可是却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而是哪里不对呢?越洆又琢磨不出来,索性挥了一把手。

“百里先生也知道我想请先生入西昭之心,如今见先生一心为羌晥,本王子也了然,只望先生在羌晥,也为羌晥和西昭的交好多费点心。”

越洆心里明白,他虽然瞧不上赛戬的性子,可是羌晥在西昭的后面,若不和赛戬交好,万一哪日起干戈,赛戬在他背后捅一刀子,西昭也就真无精力再去还手应对。

当然西昭对于羌晥来说也极其重要,一旦西昭出了事情,开了口子,便一定会顺着西昭来到羌晥,羌晥也必然没有好果子吃,所谓连带,就是这般了。

百里捻:“少主放心,虽然西昭羌晥联姻之事没能成,可王上对西昭联合之心很是赤诚,操练兵马之事,少主也应当了然吾王的赤诚。”

越洆笑了一声,点点头,“操练兵马之事,本王子还要多谢百里先生,相信此事之中,先生一定也尽了力。”

越洆端起茶杯以表谢意,百里捻也端起茶杯,“少主严重了。”

“不知西昭操练的兵马可有成效?”放下茶杯,百里捻微抬眸随口一问。

提到这个,越洆脸上洋溢着少年狂气,“不过数月,已然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被南明的人盯着,将士们难以施展,如今我西昭自当是兵强马壮,即便是即刻出兵,也不一定会输与南明。”

“只不过,父王人在南明,本王子不亲眼看一眼父王的情况,终究是不踏实。”

越洆对南明的不臣之心越来越重,如今兵马强壮,他又少年狂气,早就按捺不住躁动的心,此行亲自去南明,也是为了一探究竟,窥探一下南明的真实情况,也见一眼自己的父王。

百里捻抿一口茶,已然将越洆的心思,全部看在了眼里。

“少主惦记西昭王,情深至孝,定能成事。”

百里捻端起茶杯,颔首以表祝愿,越洆笑了一声,也端起茶杯,直把茶杯当做酒杯,与百里捻碰杯,一饮而尽。

“他日若与父王重聚,本王子定不会忘记先生所做所言,感激不尽。”越洆郑重道,他是真心感激百里捻,虽然不知道百里捻想要什么,也不能回报什么,但感激的心情并没有丝毫减弱。

越洆拱手谢礼,百里捻却只是淡笑挥手,只不过越洆没看到,百里捻的眼底之下,没有丝毫的笑容,满是浓郁的寒凉,把这炎热的夏日都冰上的寒凉。

送走越洆,百里捻的眸子深了许多,他吩咐莫湮拿过了他的朱雀玉笔。

朱雀玉笔点墨着画,墨水滴在宣纸之上,瞬间便晕开,成了一滩黑色的印记,百里捻的脸色并不好。

“主上,这么晚了还要作画吗?早些休息吧。”莫湮有些担忧。

百里捻却依旧握着朱雀玉笔,眼神有些锐利,直盯着宣纸之上的墨滴,“把西昭少主送来的东西,都退回去。”

越洆拜访百里捻之时,带了一些礼品前来,留在了百里捻的房间之中,他没曾看过,连一眼都没用。

莫湮点头,“属下明白。”

莫湮捡起礼盒礼包,一人竟没有拿完,便叫了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卫禹,两人一同带走了这些礼品,卫禹随即抬头看了百里捻一眼,见百里捻面色这般差劲,人似乎更加单薄抑郁。

“百里先生,还没好点吗?”卫禹问道。

百里捻站在书桌之前,他仿佛没听见卫禹的话一般,手握着一支笔,笔尖滴了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之上,他仿佛定格在这个模样,一动不动。

卫禹皱着眉头,还想再问一句,却被莫湮猛抓一把,“不快点走,在这里打扰主上干什么!”

卫禹被拉地一个踉跄,硬生生被拽出了屋子,来之前赛戬叮嘱过他,让他好好看着百里捻,现在倒好,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你干什么呀!我还不能跟百里先生说句话了?”卫禹瞪着莫湮,他对莫湮向来不服气,上次信件之事可算是记恨上了莫湮,可是憋气的是,他在武功之上又奈何不了莫湮,真真让人难受。

莫湮扫了卫禹一眼,眼底也尽是冷漠与不屑,“你算个什么东西,即便是羌晥王,也不见得有打扰主上的资格。”

比起之前的大姜王朝,羌晥连一个强诸侯国都算不上,在主上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部落罢了,莫湮容不得任何人打扰百里捻。

可是他的话在卫禹听来,可就格外的难以入耳,“你说什么呢,竟敢侮辱吾王!饶是今日一定要和你比划比划了!”

卫禹拔出长剑,怒视莫湮,卫禹也算是羌晥第一带刀侍卫,豪气和忠心一样不少,只不过碰上莫湮这样的高手才吃了亏。

“跟你王一般幼稚!”

莫湮冷冷扫了卫禹一眼,并没有动剑,而是拂袖转身离去,仿佛懒得和卫禹一般计较,卫禹却瞪着眼睛,这样的神态比拔剑相向,还要让人倍感屈辱,他举着长剑,追着莫湮。

“莫湮!老子今天便要跟你较量较量!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莫湮回头扫了他一眼,摇摇头,无奈与不屑,心道果然是莽汉羌晥王的侍卫,一样的蛮横无礼又愚蠢!

他轻点脚尖,朝着屋檐之上跃去,莫湮虽然剑术高强,但他最为得意的还不是剑术,而是轻功,饶是赛戬,也追不上的轻功。

他微微跃起,卫禹还没来得及追上屋顶,他的人便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上,苍凉的屋顶之上只剩下卫禹一个,他愣怔着,四处查看。

“人呢?”

人早就消失在他的眼皮之下,他的轻功连莫湮的身影都瞧不着。

卫禹扔掉长剑,一脸愤愤,在羌晥王宫,除了王上之外,卫禹也算是武功最为高强之人,现下竟被人耍得团团转,他气得脸都变了色。

“莫湮这死小子!耍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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