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洆连当夜都对付不过去,百里捻说过的话太过让他心焦,连夜去了棋茶苑。而百里捻正好收起画笔,和越洆交谈过后,他都一直作画到现在,画了十几张,又通通丢掉。
莫湮深知百里捻今天情绪不对,却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越洆进门之时,百里捻便站在书桌之前,用过的宣纸扔在桌角,他的面色除了苍白几分,倒没有什么改变,越洆便也没看出百里捻的心情不好。

“百里先生,本王子可打扰与你?”

百里捻见越洆进门,点头示意,“草民见过少主,”

“百里先生不用多礼,这么晚了还来打搅先生,是我无礼了。”

越洆走近书桌,他满心心思,也没发现百里捻桌角的画作,脸上着急的神色都有些压制不住,“百里先生,我这么晚前来,其实是想问先生几句,我父王他……”

百里捻知道越洆心中所想,也了然他的焦急。

“西昭王乃是西昭国的一主,如今却在南明的横院之中,确实不妥,南明国这些年对你父王看守甚严,这一点你也心知肚明。”

“这六年间,本王子曾无数次向南明王请愿,希望带父王归国,可是这南明王生性多疑,连见都不让我见一面,更别提接我父王归国之事!若不过先生告知本王子,本王子还不知道父王是这样的境地!”

越洆握起拳头猛捶向木桌,桌子晃动几下,墨汁差点晃到百里捻的白纱衣袖之上,越洆对此事很是气愤,少年的盛气也全然释放。

百里捻轻抬着眸子,饶是心中也甚是感慨,但面容之上却一片淡然,宛如平静的湖面。

“西昭王托我带与少主的话,我已然送到,西昭王思念故国,也甚想归国,不过以南明王的脾性,恐怕绝不会送西昭王归国的吧。”

“连面都不许见上一回,当然不会放我父王归国!”

越洆攥着拳头,这事儿他心知肚明,南明王公孙执为了牵制保证西昭不生乱子,一定会扣着父王,他知道此事才会年年进贡,丝毫不敢有差池,就是想着身在南明王宫之中的父王能好过几分,没成想倒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突然转头看向了百里捻,百里捻面色丝毫未有改变,可越洆却想起今日百里捻说过的一个事情。

“百里先生今日提起南明国的状况,南明国的曹将军已过世?”越洆问向百里捻。

百里捻颔首,“确已过世,曹将军是南明的一位猛将,南明立国之后便不受公孙执的宠信,曹将军一家出了十几位将军,南明朝纲武将独曹家一家,公孙执又怎会不生嫌,如今曹将军过世,曹家一家败落,南明国的武将怕是撑不起来了。”

“武将撑不起来,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南明国富民安,也能小觑。”

越洆微抿薄唇,没有了曹将军,没了曹家的武将,对西昭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若是那天两国真动了干戈,最起码西昭不会吃太多亏。

百里捻微垂着眸子,“国内安定才能国富民安,富饶之国若没有强兵护国,依旧不堪一击,少主见过强兵作战,可你见过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作战的吗?没有强兵猛将,再富饶的国家也是给他国充了国库。”

只有金钱没有强兵,国家再富饶也无法御敌。

越洆想着百里捻这番话,有几分顿悟,他点了点头,“南明国乍看起来乃是天下国土最多,最为富饶之国,可是公孙执重用文臣摒弃武将,南明国已然不是之前那个兵强马壮的强国,只能算是一富国。”

“富国无法御敌,若少主勤操兵马,也不失一个时机。”百里捻喃喃道。

越洆转头看向了百里捻,他看着面前这位白衣冉冉的男子,他看起眼眸波澜不惊,可是却难窥其眼底,这人的见识见解,对天下形势的了解让他瞠目结舌。

“百里先生说得甚有道理,只是……”越洆抬起眸子,“只是不知道百里先生为何为本王子出谋划策呢?”

百里捻垂了一下眸子,越洆虽然少年盛气但也绝不莽撞,虽然不像公孙执那样生性多疑,但也保留一份警惕,越洆若为君主确实不失为一位好君主。

“小小谋计献与明主,今日我为少主一谋,他日少主若为强国之主,只望少主还能记得今日便好。”

“况且整顿军马,操练士兵,以待机会,总归不是坏事。”百里捻道。

他抬眸看向越洆,眼眸平静,眼底波澜不惊,越洆瞧不出他的情绪,不过却能猜测几分百里捻的意思,百里捻不过是觉得西昭有成为强国的潜力,先抛一橄榄枝而已。

越洆抿唇笑了一声,天下善谋计之人古怪得很,越洆并未多想,他笑着拍了拍百里捻的肩头。

“本王子定不会忘了百里先生今日之言!”

百里捻微微颔首,嘴角微扬一分。

越洆的嘴角也带着笑纹,其实在他心底深处,早就有了一颗与南明一句高下的种子,只不过他总觉得时机不到,现下百里捻的到来,他的提议反倒成了一个时机,若是越洆勤加练兵,早晚有一日会攻下南明,救出父王!

百里捻瞧着越洆的表情,他内心的雄心愤慨,他早已了然,不枉劲风送他来西昭。

越洆下了决心便理科回了寝宫,操练兵将之事仿佛迫在眉睫,一刻也不想发送,越洆回寝宫和心腹商讨操练兵将之事,离开了棋茶苑。

百里捻独自一人站在棋茶苑西房窗口之下,这里没有望舒阁高,看不到王宫以外,这还是他离了羌晥的第一夜,若那急猴子一般的羌晥王知道百里捻身在西昭王宫,还不知闹出什么乱子。

然而第二日,百里捻便见到了这个急猴子。

赛戬的赤腾烈马奔进了西昭王城,这两日他在羌晥与西昭的边境之处整整寻了两天,也没有见到百里捻的影子,羌晥国人少草原辽阔,想要藏住一人着实不容易,这苍茫草原藏不了人,除非百里捻出了羌晥。

百里捻消失的草原紧挨着西昭国,赛戬虽然鲁莽粗犷,他可真没有莫湮以为的那样傻,还能猜测不到人已经去了西昭王城。

赛戬只带着一个侍卫卫禹,骑着他的赤腾烈马,直接闯进了西昭王城。

这个消息一大早就传进了百里捻的耳朵,赛戬那样的人从来不会收敛,进西昭王城也是横冲直撞。

“你确定是赛戬?”百里捻问向莫湮。

“是主上,属下看得很清楚,他骑着他那赤马,直接闯进了西昭王城,马还踢伤了城门守卫,何其张狂。”

莫湮皱了一下眉头,他不喜欢这个赛戬,莽撞无礼,尤其对着主上穷追不舍,主上本意是要前来西昭国,若不是半路杀出一个莽汉,将主上带去羌晥国,主上何故现在才到西昭。

“知道了,你去给我拿一顶帷帽来。”百里捻道,这个赛戬到底还是追来了。

莫湮有些疑惑,“主上你要出去?”

“既然人已经来了,就回羌晥吧。”

“去羌晥?”莫湮更是疑惑。

他实在不知百里捻为何要待在羌晥国,那赛戬的王宫都是新建的不入流宫廷,羌晥国虽然地大草原多,其实不过一游牧民族,胡蛮人而已,虽学了中原文字但莽撞无礼,羌晥与这天下之争来言,毫无用处。

“主上为何不留在西昭,我们来西境的本意不就是来西昭吗?”

“该与西昭少主说的话,已经说完,留在这里也是节外生枝。”

百里捻站起身来,他朝莫湮伸手,莫湮立刻将拿过来的帷帽放在百里捻手上,帷帽带在头上,帽檐的白纱将百里捻的容颜全然遮住,只露出头顶一赤玉红冠,一身白衣冉冉,百里捻踏出了棋茶苑。

……

西昭王城,街头茶楼。

百里捻一下马车便看到了在街道之上喧嚣的赛戬,赛戬进了王城横冲直撞,城中护卫队竟然还拦不住他一人。

性情莽撞武功却高强的人,当真是让人头疼。

赛戬也看到了百里捻,他猛地抬起眼眸,眼神之中仿佛闪过一丝亮光,这就想要拉紧缰绳快马往前走,却看到了百里捻身边的人。

那人是西昭少主越洆,羌晥与西昭接壤,赛戬认得越洆。

“捻儿!”

赛戬从赤腾烈马之上一跃而下,脚尖点地飞落到百里捻的身边,他一把拉住百里捻的手腕,怒目瞪着越洆。

赛戬独自立国,与他国向来不和,尤其是接壤的西昭国,西昭虽为南明的附属国,但当年一方诸侯强国,对还是小国的羌晥不少打压,赛戬自然对西昭少主存着怨气。

“捻儿,你怎么到这西昭来了?本王不是让你待在本王身边么?”赛戬皱眉看着百里捻。

百里捻被赛戬攥得手腕有几分疼,又挣脱不开,他扫了赛戬一眼,眼神闪过一丝不悦,“王上先放手。”

“本王不放,”赛戬又看向了越洆,脸色更是不好,吹胡子瞪眼的姿态,“捻儿怎么和这小子在一起?”

百里捻在心里叹了口气,越洆乃是西昭少主,又怎是赛戬张口闭口言语侮辱之人,不过也就是只有赛戬,才会这样莽撞又不怕招惹事端。

“羌晥王请你注意言辞!”越洆的手下果然听不下去了。

越洆脸色也不好,但是他有分寸,没跟赛戬言语纠缠,不过他却转眸看向了百里捻,可惜又疑惑的表情。

“百里先生当真是羌晥国的卿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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